但李媽自然不會湊過去看,隻覺得夫人這是被傷透了心,對一切都無所謂了,了無生趣。
因而擔憂地道,“夫人,您得往好裡想,可不能有糊塗心思。”
王琇書點了點頭。
李媽輕歎一聲,去為她準備茶水點心。
夫人本就寡言少語,現在更是話都懶得說了,唉,造孽啊!
她不是夫人的陪房,卻也知道些當年的事。
夫人王琇書的父親王茂生,是老爺盧東山的啟蒙老師,盧家孤兒寡母,窮困潦倒,吃了上頓沒下頓,但盧東山極其聰慧,趴在窗外隨便聽聽,就能比正經上課的孩童學得好。
王茂生愛才,不要一文束脩,收了盧東山為入室弟子,還時常接濟盧東山的老娘。
可以說,如果沒有王茂生,盧家母子倆活著都難,讀書科舉更是想都彆想。
盧東山也沒有辜負王茂生的期望,刻苦勤奮,加上天資出眾,十七歲就中了秀才,名次還很靠前。
聽說放榜的當天晚上,盧東山就求娶恩師唯一的女兒王琇書。
王茂生欣然應允。
他與妻子鶼鰈情深,奈何上天無情,妻子早早病逝,隻留下一個女兒,他也沒有再娶,視女兒如掌上明珠。
盧東山是他看著長大的,才學上乘,人品也佳,他很放心。
自此將盧東山當成親生兒子,儘全力栽培、扶持,臨終前還托付昔日的好友、同窗們照應女婿仕途。
李媽邊煮茶邊想,那時的王老先生,大概想不到女兒如今過的會是這種日子。
終是人情冷暖,世態炎涼。
細思一回,李媽端了茶點去廊下擺好,對王琇書悄聲道,“夫人,您得把大少爺籠絡回來!”
大少爺的確很不像話,但他畢竟是夫人的兒子,夫人想在這個家裡站穩腳跟,還得靠他。
王琇書用三根指頭拈起塊紅豆糕,仔細觀察了一下,小口小口品嘗。
又香又甜,好吃。
李媽蹲在她身旁絮絮叨叨,“大少爺雖然有些頑劣,但年紀不大,心思不定,還能掰回來,您多用些心,他也就向著您了,不會向著老夫人”
夫人沒有親生的孩兒,但並不是天生不孕。
與老爺成婚幾個月後就有了身子,不知怎的沒保住,大夫說她傷了根基很難再懷,吃了幾年的藥也沒用,最終放棄,聽從老爺的建議,從盧氏宗族中選了個孩子過繼。
就是此時十四歲的盧肅羽。
長得肥頭大耳,一臉橫肉,看著既不聰明也不俊美,但盧老夫人很喜歡這孫兒,說他天生富貴相,對他百般愛護。
盧肅羽恃寵生驕,不愛讀書,隻愛呼朋喚友走雞鬥狗,近年還開了葷,屋裡略有幾分姿色的丫頭,幾乎都被他得了手。
欺壓百姓也是家常便飯,在這錦州城裡名聲很不好,百姓們偷偷稱其為無翅肥蟲。
老爺也想管教,奈何老夫人護著,往往木杖還沒打到身上,老夫人就嚎哭著趕來。
於是,老爺遷怒於夫人,說是好好的孩子都被她教壞了。
李媽替夫人冤得慌。
前些年夫人倒是想管,但老爺和老夫人護得緊,夫人略說句重話,那母子倆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老夫人還說,不是親生的骨肉,果然不會心疼。
弄得夫人束手束腳,管也不是,不管也不是,裡外不是人。
這兩年,夫人索性丟開手不再過問,老爺竟然還來怪她。
李媽假設自己是夫人,都氣得不行。
但還是那句話,名義上,大少爺是夫人的兒子,天然就是夫人的依靠。
所以她還是得勸夫人拉攏大少爺。
王琇書聽了半晌,拍拍手上的點心渣,張了張口,艱難地道,“盧肅羽,是盧東山的,兒子。”
她一直沒說話,並不是在裝深沉,原因有二,一是不知道說什麼,二是說話很難。
舌頭、嘴唇、咽喉都不太靈活。
她還沒有掌握熟練運用的技巧。
李媽不疑有他,“是啊,大少爺是老爺的兒子,就算是過繼來的,那也是兒子。”
王琇書:“親、兒、子。”
李媽一愣,“親兒子?!”
王琇書點頭。
李媽:“不對啊,大少爺今年十四歲,您與老爺成婚十四年,如果大少爺是老爺的親兒子,豈不是說,你們成婚前後,老爺就有了彆的女人?”
怎麼會這樣?!
據府裡那幾個老人說,老爺與夫人剛成親時感情好得很,遊學踏青,老爺都帶著夫人,一刻也不想分開。
若是出遠門,書信一封接一封。
難道,這些全都是假的?
男兒好色,納個妾,或者有個紅顏知己都是常事,但通常都有分寸,不會把庶子生在嫡子前頭。
更不會在新婚前後,就讓外麵的女人懷了孕。
說句傷天和的話,哪怕懷孕,也得打了,這是對原配發妻的敬重。
老爺看著一表人才相貌堂堂的,沒想到能乾出這種缺德事兒!
王琇書又默默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