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8章 她不要了(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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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勒汗,草原。

天色亮了。

昨夜下了一場雨,地上的青草還是濕漉漉的。

王庭外的鴿舍裡,數隻鴿子在裡麵飛上飛下。

每一隻鴿子身上都做了隱蔽的標記,便於他們自己人辨認。

鐵勒汗雖然常用人力騎馬傳信,但是他們也養信鴿。

遇到緊急且重要的事情,不僅派人傳信,也用信鴿。

撲啦啦!撲啦啦!

一隻鴿子從西邊飛來,正好迎著東邊大亮的天光。

灰色的鴿子,羽毛上沾著一抹血跡。

鴿子飛進了鴿舍內,很快就有人將鴿子捉出來檢查一遍。

可是鴿子腿上什麼也沒綁。

負責馴鴿的人認出來這是赫連烏沁走時帶走的信鴿,於是去稟報了可汗。

可因為鴿子身上沒有帶回來信件,他們覺得有可能是戰亂時失誤放飛回來的。

不多時,一個胡女走到鴿舍來,對馴鴿師說:

“聽說西去的大軍放了信鴿回來,王女關心形勢,命我來看看。”

馴鴿師知道她口中的“王女”是誰。

是他們草原唯一的女勇士,赫連術赤。

前幾年的時候,他們都曾稱赫連術赤為大將軍,但是赫連術赤戰敗受傷回來後,似乎再也不能領兵了。

兵權被移交到其他人手中,也沒有再叫她將軍,而是改稱她為王女。

王女受傷回來後,就很少露麵,多半是派自己身邊的侍從出來辦事。

“這隻鴿子,但是我檢查過了,什麼都沒有。”馴鴿師精準地找到那隻鴿子,捉出來給那侍從。

侍從接過鴿子,看了一眼卻沒有放下,直接帶去了赫連術赤的帳篷。

帳篷內很寬敞,像中原的兩三間房加起來那麼大。

鋪滿了地毯和毛皮。

踩上去溫暖又柔軟。

赫連術赤大喇喇地坐在前方中央,兩隻手臂靠在矮桌上。

一隻手拿著把小匕首,另一隻手按著一條肉乾。

哢噠,哢噠。

她在把肉乾切成一小段一小段。

這樣簡單的動作,她做起來卻很辛苦,額頭上浮起了一層汗。

若是赫連烏沁或者王庭外麵那些人看見這個場景,一定會驚得目瞪口呆。

赫連術赤去年回到草原的時候,明明手腳都受了重傷,他們草原最好的巫醫來看過了,說赫連術赤八成這輩子手腳廢了。

幾乎所有人聽到的都是後麵半句“手腳廢了”。

連鐵勒汗的可汗聽了都是滿臉失望。

為了把被俘的赫連術赤贖回來,他們和大齊談判的時候割了不少肉。

結果贖回了一個廢人,這是非常不值當的。

可是赫連術赤耳邊捕捉到的是“八成”兩個字,說明還有兩成的概率可以恢複。

她私下把巫醫找來,問有什麼辦法可以痊愈。

巫醫說有治療之法,但是會非常痛苦,而且不一能成功。

但赫連術赤堅持要試。

幾個月的時間裡,她整個人因為病痛消瘦了一大圈,臉上的顴骨顯得更凸了。

可是她的手腳真的在恢複。

她每天會花時間在帳篷內慢慢地走,練習兩手抓物件。

每一次都會痛得全身是汗,但每一次都能堅持下來。

在無人注意的時候,她漸漸痊愈。

“王女,鴿子取來了。”侍從走到赫連術赤身邊,壓低聲音道,“事成了。”

赫連術赤切肉乾的動作停下了。

她的視線落在鴿子的左腳上,看見了一圈黑色。

那是她和手下約定的暗號。

她笑了,憔悴凹陷的雙眼迸出光來:

“鐵巴達做得不錯。”

赫連烏沁死了。

渾邪人想殺他,大齊人想殺他,可他其實死在了赫連術赤的謀算中。

赫連烏沁身邊的幾個親信,包括鐵巴達在內,早在幾年前就被赫連術赤收在了手下。

“我這個弟弟,總害怕我搶他的東西,那我就偏要搶哈哈哈哈……”

“他以為我這輩子廢了,不能跟他爭了,可他連跟我爭的資格都沒有!”

赫連術赤的笑聲很低,眸中都是狠厲。

咚!匕首刺進信鴿的背部,穿透整個身體。

鴿子血順著匕首流在赫連術赤的手上。

赫連術赤嘴角上彎的幅度更大了。

赫連烏沁有幾分本事,她看得很清楚。

從赫連烏沁一開始要出兵與去與渾邪結盟的時候,她就猜到赫連烏沁最終得不到什麼好處。

可她沒有阻止。

她就是要看赫連烏沁自尋死路。

“我倒是很想看看父親知道他死了是什麼反應。”

赫連術赤把手中已經斷氣的鴿子扔在地上。

她有時候覺得自己在父親眼中其實和這隻鴿子也沒多大差彆。

不過是曾經覺得她有用,才對她好。

在發兵中原之前,她率兵數次平定了草原上小部落的叛亂,還向東擴張了領土。

父親對她賞賜豐厚。

可當發現她無法再為鐵勒汗打天下的時候,連看都不來看她了。

她知道,父親一直在赫連烏沁麵前誇她,期望赫連烏沁也能和她一樣優秀。

因為父親真正想要的一個優秀的兒子。

父親對她的讚譽,其實是對赫連烏沁的鞭策。

父親讓她上戰場打天下,讓她的兒子也跟著姓赫連,可是從始至終沒有將她視為繼承人,哪怕她做出再多的功績。

她二十幾歲的時候是這樣,四十多歲的時候也是這樣。

以前不會,後來她手腳受傷,就更不可能了。

換成彆人,也許就這樣消沉下去了。

可她不是彆人,她是赫連術赤。

她比彆人更有力量和膽識,也比彆人更狠毒。

她這些年來為鐵勒汗付出了那麼多,連她的兒子博日死在了長安的戰場上,她得不到可汗之位和領土,彆人也休想。

父親要把草原給赫連烏沁,那她就殺了赫連烏沁。

父親不肯給她領土,那她就寧可毀了鐵勒汗,就像她當初讓人毀了長安城。

她讓人挑撥赫連烏沁和渾邪人之間的結盟,讓連天的戰火燒光這片她得不到的草原。

“可惜我沒時間留在這看好戲了。”赫連術赤收斂了笑意。

“去傳我的命令,讓他們準備好,今夜我們走。”

她手中還有部分軍隊,那些都是跟隨她多年的舊部,即使兵權轉移也暗中聽命於她。

鐵勒汗抵擋不住渾邪和大齊的兵馬,終會滅亡。

曾經反水的賀庭方還有殺了她兒子的慕容婉都死了。

她沒有留下來與大齊人拚命的理由。

她不要鐵勒汗了。

她要帶著兵馬離開,往西北走。

去大齊西邊的國家,去他們鐵勒汗人從未涉足過的西方,去那裡開拓新的疆土,建立以她為王的部落。

赫連術赤緩緩地拿起桌上的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動作慢,但是手很穩。

外麵太陽越來越大了,帳篷裡也更亮。

赫連術赤眼中燃著一顆不熄的火球。

她知道,在不遠將來,她的手可以重新拉開弓箭,去征服更遠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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