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青霜氣呼呼從洗墨院回來時,就聽說寧安樓院中的磚石鬆動,害小姐不小心摔倒。
紫電抱著榮儀貞換下來的衣裳,撫摸著摔破的地方心疼抱怨。
“幸好有衣衫隔著,沒摔破皮肉,否則天一天天冷下來,傷口都不愛好。”
“小姐提前半個月就告訴榮家咱們要回來了。”
“可是您看看,這院子是當天夜裡才整理的,荒廢了這麼久,廊下的漆都沒人補,地磚碎了多少塊,奴婢剛才去找人來修,他們竟都推脫著不管。”
“還有這屋子裡,這些家具,夫人當年留下的黃花梨床架、箱櫃,什麼什麼都被換了。眼下這些,全是京中商戶都不肯用的粗鄙貨。”
榮儀貞淡淡喝茶看書,聽著一向穩重的紫電嘰嘰喳喳。
等人說完,才笑著從書中抬起頭來,打趣:
“你這是氣糊塗了?鄭秋華守著寧安樓,就像讓老鼠守著米缸,怎麼可能不被偷呢?”
紫電憤憤不平,眼中已經有了淚光,語調哽咽:
“可是,小姐在侯府中被千嬌萬寵著長大,什麼時候受過這種苦?”
“奴婢是怕年後您及笄禮時,侯夫人看見咱們院子裡是這副光景,不知道要多心疼小姐。”
天邊烏雲翻滾,混著泥土腥氣的風從打開的支摘窗吹進來,吹亂榮儀貞放在窗邊茶盞上的詩集。
要下雨了。
滾雷聲起時,榮儀貞笑了笑。
未滿十六歲的少女,穿著一身淺綠杏花紋衣裙,明豔若春,眼中卻是冷意。
“我的及笄禮在三月份,在那之前,我會讓鄭秋華老老實實把東西還回來。”
青霜聽了兩人的話,抱怨到口,卻已經說不出了。
小姐夠可憐了。
她舍不得再給小姐心裡添堵。
倒是榮儀貞看見人猶猶豫豫的樣子,開口問她:
“怎麼了這是?讓你幫忙送盆花給三房,總不至於也被氣到了吧?”
青霜癟了癟嘴,又想哭又生氣,還是說了。
“奴婢才送花到了三房的洗墨院,正好被二房的四小姐看見了。”
“她纏著五小姐問這是哪裡的花,說怎麼和送給他們鬆月院的不一樣?”
“三夫人花氏也不知道怎麼想的,竟然就告訴了她。四小姐鬨著不公平,要自己來咱們院子把花都搬走呢。”
上鉤了。
花氏的確是個可用的人。
榮儀貞起身撣了撣衣裙,蹙眉念叨:
“這玫瑰花餅的味道太膩了,不如侯府裡的好。”
青霜不解,上前兩步,跟著著急:
“小姐,要是四小姐真的帶人來搶咱們的花……”
青霜鼻頭發酸,直接說不下去了。
這寧安樓如今才收完荒草,秋季天寒,不是移栽的好時候。
院中除了這些花,再沒有更多可觀賞的東西了。
放眼整個京城,誰家五品官員千金的院子裡,是這樣光禿禿的呢?
便是榮府東角門給婆子們住的廡房還有些花草裝飾呢。
榮儀貞要重新梳妝,命紫電拿出安禾大長公主賞賜的累絲金雀釵,隨後才側頭安慰青霜,捏了捏她的小臉說:
“那就讓她都搶走。”
……
萼輝院中。
聽說大長公主的賞菊宴請了榮家,還在養傷的榮鏡明趴在外間的塌上,笑得陰狠,對一旁的榮儀珠說:
“還當大長公主有多看重鄭秋寧那個賤人,眼見著景王倒了,朝中世家清流皆靠向肅王一派,就上趕著巴結上我們榮家了。”
榮儀珠也是高興。
明明她和榮儀貞一樣,是榮淮的女兒,也是昭平侯府的外孫女。
可憑什麼昭平侯府隻寵愛榮儀貞一個,對她不僅連看都不看一眼,甚至可以說是厭惡。
榮儀珠嘲笑:“有些人不過是會投胎,其實是個十足的草包。”
“大長公主和鄭秋寧也不過是年少時候有些情分,這麼多年過去了,對她還能有多少感情?”
榮儀珠自己也有手帕交。
她捂著嘴噗嗤一笑:“女孩子之間有多勾心鬥角我最清楚了,又不是男人,講究兄弟情義。大長公主這麼多年連蛋都沒下出一個,說不定還在暗地裡恨著能連生兩個丫頭片子的鄭秋寧呢。”
冷雨傾盆,寒風直往人骨頭裡鑽。
榮儀貞裝扮得當,和紫電一起,打著傘來到萼輝院,讓紫電扭住報信的小廝,自己走了進去。
兄妹倆嘲笑的聲音從窗內傳出來。
榮儀貞止步,揚聲道:“天家的大長公主,當今陛下的姑母,居然有人說她是不會下蛋的母雞?”
她氣極了,甚至想發笑:
“榮儀珠?你不想活命,好歹等我稟報父親,把你像當年的你娘一樣從族譜剔除後再說這種大逆不道的話。”
榮儀珠全身一緊,驚訝朝門口看去。
隻見榮儀貞推開打傘的紫電,直接邁步進來,端正站在兄妹倆麵前。
她身上穿著淺綠繡金杏影的妝花羅,孔雀羽製成的絲,在陰雨天氣時依舊色澤豔麗。
頭戴累絲金雀釵,流蘇前綴著好幾顆溫潤的東珠,耳上的墜子和金雀出自一套,一看就是宮中的手藝。
價值連城。
肯定又是侯府上趕著貼補給她的。
榮儀珠狠狠咬牙,更恨昭平侯府將她們區彆對待。
同樣是外孫女,就因為她娘親是庶出,連帶著她也不受寵愛。
還好意思說什麼百年武將世家,不過是些嫡庶神教,封建餘孽。
榮鏡明眼中都是怒火,沒想到榮儀貞居然敢上門挑釁。
他們的親外祖母,是老昭平侯的妾室。
生下鄭秋華後再無所出。
因為怨恨主母,便和女兒鄭秋華合謀害了主母腹中的孩子。
事發之後,母女倆被剔除族譜,趕出侯府,過得苦不堪言。
如今母親每每提起幼時的辛苦,還會流下眼淚。
榮鏡明不僅心疼,還更加怨恨。
不過是個沒落地的胎兒罷了,根本算不得人呀。
即使母親和外祖母不出手,難道就能保證平安降世?
這個沒了再懷一個就是,何至於為這點小事將人趕儘殺絕。
若他們的母親沒被趕出侯府,哪怕是個庶女,也不至於要給爹爹做那些年的外室。
到現在,他和珠兒還時常提心吊膽,生怕自己外室子的身份被京中其他好友知道。
“榮儀珠,你要囂張,滾回你的寧安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