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秀秀眼睛都快貼到紙條上了,就怕漏看了什麼重要的信息。可看了半天,也沒發現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但陸大勺今天的表現實在是太奇怪了,自家不過就是得了個臨時工的名額,又威脅不到他大廚的地位,他那一番表現到底是啥意思?
楊秀秀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心裡頭像是有隻小貓在撓似的,坐立不安。難不成這事兒還能有變數?
她當即改了主意,不行不行,為了避免夜長夢多,明兒個就得去報道!那今天晚上,就得跟大家商量好了才行。
她原本跟陸大勺說後天,最大的問題是楊秀秀壓根就還沒想好,這個臨時工的名額到底要讓誰去,但是這會兒卻也顧不得這許多了。
按理說,她就一個兒子,肯定該給沈青山去的。可沈青山那性子她當娘的太了解了,說好聽點是憨厚老實,說難聽點就是木訥、蠢笨。
這國營飯店可不比屯子裡頭,在屯子裡家裡人好歹還能互相看顧著些,要是在鎮上出了點啥事,那可真是鞭長莫及,想幫忙都幫不上。
老頭子沈誌和呢,是大隊的預備會計,雖然沒個正式名分,偏他還忙得興興頭頭的,隻怕也不能去。
楊秀秀自己五十多的人了,身子骨雖說還算硬朗,可也沒那精力天天往鎮上跑,兩個小孫子年紀又還小……
楊秀秀在屋裡來回踱步,琢磨來琢磨去,始終拿不定個主意,最後還是決定,要開個家庭會議!
這個洋氣詞兒還是兒媳婦的表姑之前說過的,楊秀秀覺得用在這兒格外合適。這大隊裡有大事就要開大會,那他們家裡遇到這麼大的事兒,可不就得開個家庭會嘛,大家一起商量商量,三個臭皮匠還能頂個諸葛亮呢。
等到了晚上,一家人都陸陸續續地回來了,小院裡頓時熱鬨了起來。楊秀秀拍拍手,示意眾人在堂屋裡做好,就連小滿寶,也被華慧抱在懷裡,端端正正地坐在了媽媽的懷抱裡頭。
堂屋的煤油燈芯“噗”的一聲爆了個小小的火花,光亮猛地一閃,驚得滿寶往華慧懷裡縮了縮,小手揪了揪媽媽的衣角。
楊秀秀借著光不緊不慢地環視了一圈,打量著全家人的臉。
沈誌和心裡頭好奇得很,也不知道老妻這葫蘆裡賣的到底是什麼藥,手裡的煙鬥在手裡盤來盤去的,心裡有些癢癢的。
自從上次滿寶被他的煙味熏得咳嗽了一聲之後,楊秀秀就下了死命令,再也不讓他在滿寶跟前抽煙了。因此這會兒他隻能拿著煙鬥,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著搪瓷缸子,那缸身上“勞動最光榮”的紅字在陰影裡若隱若現。
滿寶看著爺爺那副憋屈無奈的神色,覺得怪好玩的,笑嘻嘻地指使旁邊的小哥哥塞了一塊冰糖進沈誌和手裡。
沈誌和一看,頓時樂了,綻放出一個滿是菊花紋的大笑臉,他把冰糖砸碎,分給了大夥兒,然後眾人這才一齊看向楊秀秀的方向,眼神裡都透著些好奇。
見人都已經坐好,楊秀秀清了清嗓子,開了口:“今天我們召開了一個隆重的會議……”
她話音還沒落下,就聽到了一陣劇烈的“咳咳咳”,回頭一看,沈青山已經咳得麵紅耳赤,簡直快把肺都給咳出來了。
楊秀秀不耐煩地皺了皺眉頭,瞪了沈青山一眼,沒好氣地說道:“你又咋了?那點冰糖碎碎紮到你了?真是山豬吃不了細糠,以後你彆吃糖了!”
“不,不是。”沈青山好不容易在媳婦的幫助下止住了咳,心裡暗暗叫苦不迭。我的娘誒,我哪裡是被冰糖嗆到的,分明就是被您老人家這話給嗆到的啊!但是他不敢說……隻能委屈巴巴地往媳婦的方向靠了靠。
華慧看著沈青山那可憐兮兮的模樣,好笑地拍了拍他的後背,笑著開口打圓場:“娘,山哥好了,您說吧。”
楊秀秀隻覺得剛剛好不容易營造出來的嚴肅氣氛已經被打破了,沒好氣地坐了下去,然後語出驚人地說道:“我弄到了一個國營飯店的臨時工名額,工資十八塊呢,你們看看誰去吧!”
她這話一出口,就像一顆石子投進了平靜的湖麵,瞬間激起了千層浪。
“啥?”
“咳咳咳咳咳……”
這次,幾乎是所有人都被驚到了,咳嗽聲此起彼伏的,就連原本端正坐著的滿寶,都被她娘華慧那驚訝的動作晃得在懷裡搖來搖去。
愛國剛要歡呼出聲,被他爺爺一個嚴厲的眼神給釘在了板凳上,他雖然乖乖地坐著,可那興奮勁兒還在眼睛裡閃著,屁股上跟紮了釘子一樣,扭來扭去,顯然是很想開口了。
“瞅你們那沒見過世麵的模樣!”楊秀秀見狀,故意做出一副淡定的表情,還把滿寶從華慧的懷裡抱了出來,那話語裡滿是得意的神色。
滿寶看著有趣,忍不住用小手捂住嘴偷笑了起來,結果被楊秀秀輕輕地呼嚕了一下腦袋,趕忙又收起笑容,裝出一副嚴肅的樣子。
等到眾人好不容易緩過神來,沈誌和第一個開口了,他皺著眉頭,滿臉的不敢置信,聲音都有點發顫地問道:“你剛剛說啥?我沒有聽清楚。”
楊秀秀瞅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其他人正襟危坐,連跟前的水碗都下意識地推得遠遠的模樣,這才重新開口說道:“你們沒聽錯,我是真的弄到了一個國營飯店的臨時工名額!”
“是……替工的那種?”沈誌和還是有些不確定地追問。
替工就是在正式職工不方便的時候,代替人家上幾個月班,一般多見於女人生孩子的時候代兩個月。做替工的話,工資是自己能拿到手的,但是其他福利待遇可還是人家正式職工的,跟替工的人沒半毛錢關係。
這種雖然也挺難得的,可沈誌和到底是見過的,所以下意識就問了出來。
楊秀秀下巴一揚,一臉驕傲地說道:“那種能叫臨時工嗎?我說的臨時工就是臨時工,乾得好還能轉正的那種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