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丫被她這副樣子氣得夠嗆,可又不敢真舍了那二十隻竹鼠,因此咬了咬牙,狠狠瞪了楊秀秀一眼,才開口道:“你等著,我這就打發人去問問大勺,我可做不了這個主,看他咋說吧,反正我是覺得你這要求太離譜了!”
說完,她氣呼呼地轉身就往屋外走去,那腳步又急又重,仿佛要把心裡的火氣都通過這腳步發泄出來似的,手裡還緊緊地捏著那張紙條,生怕給弄丟了。
楊秀秀這會兒才輕輕呼出了一口氣。說實話,她當時跟家裡人說起這個價碼的時候,連一向沉穩的華慧都半天沒合攏嘴,瞪大了眼睛看著她,覺得自家婆母實在是有些過於異想天開了。
可楊秀秀自己,卻莫名其妙地信心十足。即使這會兒她也手心冒汗,但那純就是身體反應,她心裡可篤定著,這事兒一定能成!
這信心自然不止是她覺得竹鼠現在奇貨可居的原因,更重要的是,那天晚上她暗戳戳地去找滿寶她商量竹鼠換啥東西合適的時候,滿寶突然嘴裡軲轆出了“工作”兩個字。
一個一歲多的小女娃,平常話都說不利索呢,怎麼會知道“工作”這個詞的?
楊秀秀琢磨來琢磨去,心裡冒出了一個念頭,那肯定是“五穀娘娘”的指示啊,這是在給她們家指一條明路呢。
楊秀秀當時就振奮了起來,你看人家李大丫,整天好吃懶做的,家裡生了四個丫頭,好不容易才得了一個獨苗苗,可照樣在屯子裡頭受人吹捧,為啥呀?還不就是因為她有個在鎮上有工作的好兒子嘛!不僅走出去有麵兒,一家人都跟著沾光呢。
如果自家也能有人得個工作,那可就不得了了!
這兩年收成可不好,今年這天氣更是熱得異常,自家老頭時不時就愁眉苦臉地說,隻怕明年還會旱呢。
他們這些在地裡刨食的莊稼人全靠天吃飯,老天爺要是想折騰你,那是半點辦法都沒有,隻能乾瞪眼。但是如果能進城工作就不一樣了,那可是實實在在的鐵飯碗,不管外麵刮風下雨,都能旱澇保收!
每個月穩穩地拿著工資,還有各種票據,吃的用的都能有著落,等老了乾不動了,這工作還能傳給孩子接著乾,一家人的日子那不就越來越好了嘛。
楊秀秀那晚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一整晚都沒睡著覺,腦子裡全是這事,最後得出結論——“五穀娘娘”這是想要給她們家改換門庭啊!
也對,隻有家裡越來越好了,以後才能更好地照顧滿寶不是,滿寶既然能得“五穀娘娘”的青睞,那肯定不能讓她跟著受苦呀。
不過,楊秀秀心裡也明白,雖說有了“五穀娘娘”的照拂,可想要個正式工作那也是不可能的。畢竟這就是二十隻竹鼠,也不是啥救命的龍肉,陸大勺就算是真急得癲狂了,也不可能把一個能傳家的工作指標給自己。
但是臨時工就不一樣了呀,眼瞅著也快入冬了,萬一真的有地方要人呢?陸大勺他們國營飯店人脈廣,讓他們幫忙打聽打聽,說不定還真能有機會呢。
楊秀秀之前也聽說過,一般招臨時工的崗位呀,都是比較累人的活計,而且在沒轉正之前,工資低不說,福利待遇也不到正式工的一半。
城裡人條件好,說不定看不上呢,可他們農村人不嫌棄呀,隻要能有個進城工作的機會,累點苦點算啥。
那邊招娣帶娣兩個丫頭得了奶奶的吩咐,抓著那紙條就出了門。她們剛走,楊秀秀便也回了自己家。
陸大勺這會兒正在國營飯店裡忙活著呢,他心裡掛著竹鼠的事,做起事來就有些心不在焉,等抬眼看到自家兩個丫頭風風火火跑進來時,立刻就迎了上去。
招娣兩姐妹一路小跑著來到國營飯店,臉上俱都是紅撲撲的,額頭上滿是細密的汗珠,她們也顧不上擦把汗,一瞧見自家爹,趕忙三步並作兩步跑了過去。
招娣把手裡緊緊攥著的紙條往陸大勺手裡一塞,然後雙手撐著膝蓋,上氣不接下氣地把奶奶的話說了一遍:“爹,奶說,隔壁奶奶家有 20隻竹鼠呢,她要換這個條上的東西,讓你趕緊拿個主意。”
陸大勺一聽有20隻竹鼠,眼睛頓時一亮,臉上瞬間堆滿了笑容。他趕忙回頭往灶房走,不一會兒,就拿了兩個大白饅頭出來,塞到兩個閨女手裡:“乖囡,辛苦你們跑這一趟了,吃個饅頭墊墊肚子,等會兒爹帶你們回去。”
兩個丫頭接過饅頭,乖巧地點點頭,陸大勺便顧不上再多說啥,直接攥著紙條,三步並作兩步地上樓找經理去了。
陸大勺心急火燎地來到經理辦公室門口,直接推開門就衝了進去,嘴裡低聲喊道:“經理,搞到了!”
這會兒經理正坐在辦公桌前,手裡拿著一支紅鉛筆,皺著眉頭在《人民日報》上勾畫著什麼。
或許是這幾天休息不好的緣故,他整個人看起來透著一股頹廢的顏色,原本白胖的臉色也有些蠟黃,額頭上幾根亂發支棱出來,眼睛下麵掛著兩個大大的黑眼圈。
牆上掛著的“深挖洞、廣積糧”的標語被穿堂風吹得啪啪作響,倒是更襯得屋裡的氣氛有些沉悶壓抑了。
“啥?”經理被陸大勺這突如其來的一嗓子嚇得手一抖,下一秒就反應了過來,整個人一下子從座位上竄了起來,油汗順著雙下巴滴在了中山裝第三顆紐扣上,他也顧不上擦,隻急切地問:“搞到了?多少隻?”
陸大勺臉上滿是抑製不住的笑意,一邊快步走到經理跟前,一邊展開手裡的紙條,嘴裡說道:“足足二十隻!就是我跟你說過的那家,說是這幾天全家出動去找了,可上心了呢,說是想要用竹鼠換這紙條上的東西……”
陸大勺的話突然就斷在了半空,就像被人猛地掐住了脖子的雞似的,整個人的表情都僵住了,臉上也隻剩下滿滿的驚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