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跟你不共戴天啊…………”
一聲憤怒的慘叫劃破了司命星君府邸前靜謐祥和的氛圍,一個純白色的小靈魂,此刻正滿臉絕望地看著自己不受控製地朝著那散發著金黃色光芒的投胎漩渦飛去。
她拚命地掙紮了幾下之後,隻來得及留下這最後一句飽含悲憤的話語,小小的身影就消失在了那漩渦之中。
映入眼簾的最後一個畫麵,是滿臉難以置信的司命星君,和他旁邊那個因為超速駕雲,把小靈魂撞下去的罪魁禍首司沐雲那張驚愕的大臉。
沈禾滿心裡是真苦啊,她辛辛苦苦修了百世功德,開開心心過來打算投胎,地方她都已經跟司命星君商量好了,豐衣足食的21世紀富二代!
眼看著馬上要過上混吃等死的好日子了,她!被!撞!飛!了!
隨著距離投胎的目的地越來越近,她的意識也變得越來越模糊,就好像陷入了一團濃稠的迷霧之中,身體也越來越沉重。
就在她快要徹底失去知覺的時候,沈禾滿突然模糊地感覺到手腕處傳來一陣溫熱,像是被什麼東西燙了一下。緊接著,她就緩緩地飄進了一個孩子身體裡,然後,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包裹著,緩緩地沉入了夢鄉。
——
1960年秋,沈家屯。
華慧有些虛弱地倚在炕頭,她身上穿著件打著好幾個補丁的衣裳,這會兒襟口半敞著,本就粗糙的皮膚因為長時間的營養不良,顯得有些嚇人。她用乾裂的嘴唇輕輕地碰了碰女兒瘦巴巴的小臉,眼神裡滿是心疼。
懷裡的滿寶此刻就像隻餓急了的奶貓一樣,閉著眼睛,使出全身的力氣往她胸口拱著,那小小的身子一聳一聳的,嘴裡還時不時發出細微的哼哼聲。
可華慧那乾癟的胸口,那點子奶水早就被吸乾了,此刻連一滴也擠不出來了。
看著女兒這般猴急的模樣,華慧的眼眶有些泛紅,她喉嚨滾動了幾下:“娘,滿寶她……”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叫到了名字的緣故,沈禾滿這會兒終於悠悠地醒了過來。
可剛一恢複些許意識,她就恨不得自己再沉睡過去才好。
餓!
無比的餓!
肚子裡傳來的饑餓感太過清晰,就像一隻無形的大手,狠狠地揪住了她的五臟六腑不停地拽。
沈禾滿覺得自己幾輩子都沒這麼餓過了,肚子就像是一個黑洞一樣,空空落落的,簡直能裝進去一頭牛。
那個該死的司沐雲,到底是把她撞到哪裡來了?
渾身發軟的沈禾滿,連睜開眼睛的力氣都沒有,隻能努力用鼻子聳動了幾下,憑著那僅存的一點本能,朝著感覺最像食物氣味的方向使勁拱去。
可是,她費了好半天的力氣,卻始終沒有任何東西進入嘴裡。
看到小閨女這模樣,華慧眼眶又紅了兩分,她艱難地張了張嘴,嗓子啞得嚇人:“娘,要不,把愛國那碗糊糊勻一下……”
她的話還沒說完,聲音就已經低得幾不可聞了,可那意思卻再明顯不過。
她實在是心疼啊,這女兒一歲多了,身子卻瘦弱得跟幾個月的娃娃一樣。這次的大病,將她本來就不太多的精氣神又吸乾了一截。
可是能怪誰呢,今年秋收雙搶比往年更難熬,去年埋下的稻種在春旱裡熬死了三成,為了把剩下那些歪歪扭扭的穗子顆粒歸倉,大人小孩都忙得昏天暗地,一個不留神讓滿寶在日頭底下曬了小半天。
小小的人兒斷斷續續地昏迷了這些日子,如今看起來身子更弱了。都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華慧是真害怕她養不活啊。
家裡幾個孩子裡,就愛國性子最活泛,能時不時在山上搗鼓點吃的,他那糊糊也總是留得住,或許……
“放你娘的屁!”楊秀秀猛地掀簾子進來,她手裡原本端著個粗陶碗,這會兒帶著怒氣往炕沿上一放,粗陶碗就在炕沿狠狠地磕出了一聲脆響。
半碗灰褐色的糊糊在碗裡晃蕩著,幾顆稀稀拉拉的米粒清晰可見,都能透過它照見屋頂漏下的絲絲光線。
楊秀秀瞪著眼睛,滿臉怒氣,壓低了聲音吼道:“八歲娃娃一天就指著這口,你是要他的命?老娘把最後一點糙米都用了,能不能成,看她的命!”
她的聲音不算大,但卻好像嚇著了滿寶一樣。她突然渾身猛地一抖,緊接著就開始劇烈地抽搐起來,小小的身子蜷縮在一塊,顏色憋得青紫。
沈禾滿一直沒有吃到食物,胃裡的空洞讓她忍不住把小小的拳頭塞在嘴邊,用力地啃了起來。沒一會兒,手指就被啃得發紅了,可她卻好似渾然不覺一般。
華慧見狀,慌忙緊緊摟住滿寶,用枯瘦的手指哆哆嗦嗦地探進糊糊碗裡蘸了蘸,然後湊到滿寶嘴邊,輕聲哄著:“乖寶,嘗嘗,這是吃的啊,奶給熬了糊糊呢……”
楊秀秀這會兒心裡也堵得慌,都是自家孩子,怎麼可能不心疼。但是她強硬慣了,這會兒眼睛用力地眨了眨,把那點子酸澀使勁壓了下去。
今兒個一早,楊秀秀死乞白賴地把王嬸拽回了自己家裡,就為了讓她瞧瞧,有什麼好法子能讓滿寶好起來。
王嬸跟她是老交情了,看到她的麵子上,給了幾根珍藏的草藥,楊秀秀端進來的這碗糊糊,就是家裡剩下的糙米和著那草藥一起熬出來的。
此刻楊秀秀麵上雖然不顯,心裡頭也一直“阿彌陀佛”地求著漫天菩薩。
這滿姑娘出生的那天,公社剛好頒布了新規定,產婦能憑證明領到兩斤紅糖兩斤肉兩斤雞蛋,當時大家夥都笑說她生來就帶福氣,可誰知道,這還不到一年呢,這個“福氣”好像就保不住了?
到底也是帶了自家骨血的,楊秀秀想著想著,眼前也泛起了點模糊,便沒有注意到,那半涼的糊糊觸到滿寶唇瓣的一瞬間晃蕩了一下,一滴濺起的湯水正好擦過了她的左手腕。
而這會兒,那碗底像是起了什麼反應一樣,漸漸地凝起了一層濃漿,讓原本稀稀拉拉的糊糊變得濃稠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