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夕陽如同一位技藝高超的畫師,將最後一抹金紅小心翼翼地揉碎在演武場那飛簷上。那飛簷上的鴟吻獸,在這餘暉的照耀下,輪廓被鍍上了一層流動的光暈,遠遠望去,竟恍若即將騰空而起的火麒麟,威風凜凜,氣勢非凡。雲逸的名字,此刻正乘著輕柔的晚風,如同靈動的飛鳥,傳遍了大街小巷。它像野火掠過乾枯的草原,所到之處,迅速點燃了人們的熱情;又似驚雷炸響在沉寂的湖麵,瞬間打破了平靜,激起千層浪。
賭坊外掛著的賠率牌,被風刮得劈啪作響,仿佛在急切地訴說著這場比試的激烈與未知。那寫著 “雲逸勝” 的布條,在風中獵獵招展,宛如一麵衝鋒的旗幟。墨跡未乾的數字旁,早已擠滿了下注的江湖客。你瞧,有人緊緊攥著銀票的手微微發抖,汗水在紙麵暈開了深色的花,看得出他內心的緊張與糾結;還有人拍著胸脯,豪氣衝天地押上了自己的全部身家,唾沫星子混著豪言壯語,濺在了同伴的臉上,仿佛這場比試他已穩操勝券。
在候場區的角落裡,小和尚宛如一尊老僧入定的泥塑,靜靜地坐在那裡。他那灰布僧袍下,隱約可見虯結的肌肉,彰顯著他不凡的力量。他脖頸間的檀木佛珠,被摩挲得油光發亮,每顆珠子上都刻著古樸的梵文,透著神秘的氣息。此刻,佛珠卻隨著他急促的心跳微微震顫,似乎也感受到了即將到來的緊張對決。他凝視著場中雲逸試刀的身影,就在刀光劈開暮色的刹那,少年周身陡然騰起一股強大的氣勢,這氣勢竟讓他瞳孔驟縮。因為那鋒芒,竟與藏經閣壁畫上怒目降魔的韋馱天將如出一轍,淩厲而不可侵犯。“這是塊難啃的硬骨頭。” 他在心中暗暗默念著,下意識地收緊掌心,佛珠深深勒進皮肉,疼得他仿佛被金剛杵杵中了穴位。要知道,他可是在少林銅人巷挨過三千棍、喝過八百碗跌打酒的武僧,可此刻,掌心卻不受控製地沁出了冷汗。那種不安的感覺,就像梅雨季節怎麼也晾不乾的僧袍,黏糊糊地貼著後背,無論他怎麼用力甩,都甩不掉,如影隨形。
“當 ——!” 銅鑼聲如同一把利刃,“唰” 地撕開了凝滯的空氣,那聲音尖銳而響亮,驚得梁間燕巢簌簌落土。小和尚瞅準時機,手中的烏木禪杖率先發難,如同一頭黑色蛟龍破水而出,帶著萬鈞之力。棍影舞動間,帶起的勁風將地上的落葉瞬間卷成了高速旋轉的漩渦,幾片枯葉如飛刀般擦著看客的臉頰飛過,驚得前排老叟的山羊胡都 “唰” 地豎了起來,臉上滿是驚恐之色。
雲逸見招拆招,迅速舉刀格擋。就在狼首刀柄與禪杖相撞的瞬間,“砰” 的一聲巨響,火星如絢爛的煙花般迸濺四射,那聲響比三伏天震耳欲聾的旱天雷還要驚人,仿佛要將人的耳膜震破。這巨響震得看台上茶碗裡的茶水 “噌” 地跳起三尺高,有幾盞直接不堪重負,翻倒在地,褐色的茶漬在青石板上蜿蜒流淌,形成了詭異而奇特的圖騰。
每一棍落下,雲逸都感覺仿佛有整座嵩山壓來,那巨大的力量震得他虎口發麻,五臟六腑像是被塞進了一個瘋狂擂鼓的壯漢,“咚咚咚” 地跳動個不停,難受至極。他咬著牙,將刀刃斜豎起來,刀身被繃出了危險的弧度,活像一張蓄勢待發的鐵胎弓,隨時準備給予對手致命一擊。
就在這生死攸關的瞬間,雲逸的刀法突然發生了變化。隻見他腳步踏著北鬥七星的方位,靈活地遊走起來,如同夜空中閃爍的星辰,變幻莫測。狼首刀時而如荷葉輕顫,巧妙地將小和尚那千鈞力道化作涓涓細流,順著荷葉的脈絡悄然滑走;時而似毒蛇吐信,刀鋒在棍影的縫隙中若隱若現,伺機而動,尋找著對手的破綻。這以守為攻的打法,恰似春蠶吐絲,看似綿軟無力,卻在不知不覺間,將小和尚那剛猛的棍法層層纏繞,如同一張無形的大網,讓小和尚漸漸陷入其中。
小和尚見自己的攻勢被化解,心中不免有些急躁,越攻越急。他手中的禪杖舞得虎虎生風,舞出的殘影密如暴雨梨花,讓人眼花繚亂。可無論他如何變換招式,卻總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空有雷霆萬鈞之勢,卻落不到實處,心中彆提有多憋屈了。
演武場上方,歸巢的鴉群被這激烈的打鬥驚得四散而逃,呱呱的叫聲在天空中回蕩,與兵器相交的鏗鏘聲交織在一起,在暮色中織成了一張令人窒息的大網,將在場的每一個人都籠罩其中,讓人喘不過氣來。
隨著時間的推移,暮色如濃稠的墨汁,緩緩流淌,將整個演武場浸染成了暗紫色的修羅場。經過半個時辰的激烈交鋒,空氣中彌漫著刺鼻的硝煙與鐵鏽味,仿佛這裡剛剛經曆了一場無聲卻又慘烈的爆炸。小和尚的灰布僧袍早已被汗水浸透,緊緊貼在他那肌肉虯結的後背上,布料隨著他劇烈的喘息而起伏不定,每一次呼氣都伴隨著拉風箱般的粗重聲響,震得脖頸間的佛珠相互碰撞,發出細碎而又仿佛帶著哀鳴的聲響,仿佛在訴說著這場戰鬥的艱辛與激烈。
且看雲逸,那身玄色勁裝此刻已全然沒了往日的利落,塵土與汗水肆意交織,狼狽不堪。他麵色蒼白如紙,恰似冬日裡被霜打過的殘葉,毫無血色可言;腳步也虛浮得厲害,每邁出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搖搖欲墜。這般模樣,無不淋漓儘致地訴說著這場戰鬥的慘烈程度,仿佛在向世人展示著他所經曆的重重磨難。
然而,他握刀的手卻宛如生鐵澆鑄而成的雕塑,堅如磐石,穩穩地將狼首刀橫於胸前。刀刃之上,流轉的寒芒冷冽如霜,恰似深山寒潭中永不消融的冰雪,透著一股攝人心魄的寒意。這般詭異的反差,恰似一道驚雷,猛地在小和尚心頭炸響,讓他不禁打了個寒顫,仿佛被人兜頭澆下一盆徹骨的冰水。他心中暗自驚覺:自己苦修十數載的少林內外功,在對方看似波瀾不驚的防禦下,竟好似重拳打在棉花上,縱有雷霆萬鈞之力,卻被對方悄然無息地化解於無形。
雲逸每一次格擋,都猶如一部精密運轉到極致的機關,分毫不差。他將小和尚那來勢洶洶的攻勢,拆解成一道道細碎的流光,看似漫不經心,實則暗藏乾坤。那看似被動的防守,實則恰似春雨潤物般細膩無聲,在不知不覺間,便將小和尚的力量抽絲剝繭,化為無形。禪杖帶起的勁風,如同脫韁的野馬,一次次被雲逸的刀身巧妙引向旁處,隻震得地麵的青磚 “哢嚓哢嚓” 龜裂開來,一道道裂痕如猙獰的蛛網,向四周蔓延,可卻始終無法觸及雲逸分毫。小和尚見此情形,心中愈發焦急,招式愈發剛猛,如同狂風驟雨般向雲逸傾瀉而去。然而,換來的卻是更深的無力感,仿佛自己正深陷一張無形且堅韌的大網,越掙紮,便陷得越深,難以自拔。
當最後一縷夕陽戀戀不舍地沉入地平線,那殘紅的餘暉像是不甘就此落幕,奮力為兩人鍍上一層如夢如幻卻又透著幾分詭異的血色輪廓。小和尚手中的烏木禪杖,終是不堪重負,“當啷” 一聲墜落在地,這清脆的聲響在寂靜的氛圍中格外突兀,驚起滿地塵埃,如同揚起的陣陣迷霧。雲逸的狼首刀也緩緩垂落,那刀刃竟依舊光潔如新,僅留下幾道淡淡的白痕,恰似蜻蜓點水般輕描淡寫,仿佛方才的激烈交鋒隻是一場虛幻的夢境。小和尚望著禪杖上那一道道深深的刀痕,那些豁口宛如猙獰的傷口,正無聲地訴說著方才戰鬥的驚心動魄。他緩緩抬起頭,望向雲逸那平靜如水的麵容,刹那間,仿佛一道靈光閃過,他突然恍然大悟 —— 這場看似勢均力敵的較量,自始至終,對方竟都未使出全力。
晚風裹挾著絲絲寒意,如同鬼魅般悄然掠過這片剛剛經曆戰火洗禮的戰場。它肆意地卷起滿地枯葉,在兩人之間瘋狂打著旋兒,發出 “沙沙” 的聲響,仿佛是在無情地嘲笑這場戰鬥的荒誕與徒勞。破碎的磚瓦、深陷的腳印,還有空氣中尚未消散的硝煙,都像是忠實的見證者,默默訴說著這場勝負已分的平局背後的驚心動魄。小和尚緩緩彎腰,伸出微微顫抖的手,拾起那根烏木禪杖,指尖輕輕撫過那凹凸不平的刀痕,心中五味雜陳,苦澀如潮水般湧上心頭。而雲逸則神色平靜地收刀入鞘,金屬碰撞發出的輕響在這寂靜的氛圍中格外清晰,宛如一記重錘,為這場戰鬥畫上了一個沉甸甸的句點。遠處傳來歸鳥的啼鳴,聲音在暮色中顯得格外空靈,卻依舊無法打破這令人窒息的沉默。勝負的天平早已傾斜,在殘陽如血的見證下,銘刻成江湖中一段新的傳說,等待著後人去傳頌與驚歎。
暮春的晚風,本應是輕柔且帶著紫藤花香的,可此刻掠過演武場,卻仿佛被這肅殺的氣氛凍結,吹不散空氣中那如實質般凝滯的肅殺之意。夕陽的餘暉如同濃稠的顏料,將整個擂台浸染成了琥珀色,散發著一種神秘而又危險的氣息。飛簷上的銅鈴在餘暉的映照下,泛著暗紅的光澤,恰似凝固的血珠,在微風中輕輕搖曳,發出清脆卻又透著絲絲寒意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