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色錦袍的楚天風指節輕叩鎏金茶盞,琥珀色的茶湯泛起漣漪,他斜睨著雲逸,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師侄這胃口倒是不小,十萬兩銀子砸下去,都能在蒼古帝國的皇城裡買下半條朱雀大街了。”話音未落,他忽然想起年輕時蒼梧居士也是這般豪言壯語,不禁搖頭輕笑,袖中暗藏機關的玉扳指在燭火下閃過冷光。
雲逸即刻抱拳,狼首徽記在袖中硌著掌心,提醒他每一個字都關乎天刀門的存亡。“師叔明鑒!”他抬眼時,燭火在瞳孔裡跳動,映出演武場弟子們共用一把木刀的畫麵,“如今門中三百弟子尚著單衣,機關術工坊的爐火因缺精鐵幾近熄滅。前日流民暴動,我們連賑災的粥糧都湊不齊……”他的聲音突然哽咽,想起那個在寒夜中餓死的小藥童,“這十萬兩,是給天刀門續一口氣的藥引啊!”
劉宇軒摩挲著腰間青竹玉佩,那是蒼梧居士二十年前贈他的信物。老人的目光穿透雲逸挺拔的身形,仿佛看見故人年輕時在滄州城頭浴血奮戰的模樣。“你這討債的架勢,倒和你師父如出一轍。”他忽然輕笑,茶案上的鎏金香爐飄出嫋嫋青煙,“當年他為了救流民,可是把我珍藏的千年人參都偷去換了糧食。”老人話鋒一轉,眼中泛起淚光,“這十萬兩算我借你的,利息嘛……等你把天刀門的狼首旗插到魔教總壇,便一筆勾銷。”
楚天風饒有興致地轉動著翠玉扳指,暗格中藏著的銀針隨著動作輕響。“我們師兄弟商議,再送你五個鋪子。”他抬手示意,窗外的月光恰好落在他袖口的雲紋刺繡上,“朱雀大街的綢緞莊、城西的鐵匠鋪……你儘管折騰。但醜話說在前頭,若經營不善,我可要把鋪子改成賭坊。”他故意板起臉,卻掩不住眼中的期許。
雲逸重重叩首,額頭觸到冰涼的青磚,想起在破廟裡與弟兄們分食野菜的夜晚。“大恩不言謝!他日若成,定當湧泉相報!”他抬頭時,目光突然變得急切,“隻是……我師父他究竟在何處?為何三年未曾露麵?”
劉宇軒的笑容瞬間凝固,茶盞重重磕在案上,濺起的茶湯在波斯地毯上暈開深色痕跡。“不該問的彆問!”老人的聲音裡帶著少見的嚴厲,卻在觸及雲逸眼底的執拗時,語氣漸漸軟化,“他在做一件比性命還重要的事。你隻管練好刀,守好天刀門,便是對他最好的交代。”
雲逸沉默良久,窗外的風掀起紗帳,燭火明滅間,他仿佛又回到了龍爭穀那場血戰。“天刀門的創立,本就是一場豪賭。”他的聲音低沉而堅定,“那時我們被魔教追殺得如喪家之犬,是天風宗的援手給了我們喘息之機。”他想起獨孤雪渾身浴血卻仍舞著雙刀的模樣,“直到獨孤雪帶著她的死士加入,看著她用雙刃在敵陣中劈開血路,我才明白——原來我們缺的不是名號,而是敢與命運抗爭的脊梁。”
“如今我們暫居青木山莊,看似安穩,實則如履薄冰。”他握緊腰間的銀哨,那是青兒用最後力氣為他係上的,“我已尋得一處隱秘山穀,那裡易守難攻,適合作為根基。但在魔教未除之前,貿然搬遷便是將弟兄們置於險地。”他望向師伯,眼中閃過一絲決然,“所以這十萬兩銀子,不僅是救急,更是為天刀門謀一條生路。”
廳內陷入長久的沉默,唯有香爐裡的沉香屑在靜靜燃燒。楚天風忽然起身,拍了拍雲逸的肩膀,玉扳指的涼意透過衣衫傳來:“當年你師父也是這般孤勇。去吧,天刀門若需要古劍派的力量,隻管開口。”他轉身時,錦袍上的雲紋在月光下流動,宛如翻湧的江湖。
劉宇軒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茶案上斑駁的木紋,那是經年累月被茶漬浸染的痕跡。他望著雲逸年輕堅毅的麵龐,微微點頭,眼角的皺紋裡藏著數十年江湖風雨的沉澱:“不錯,如今魔教虎視眈眈,正是用人之際。青木山莊三麵環山,唯一的山道設有十二重機關,就算魔教傾巢而出,也能堅守旬月。”老人頓了頓,抬手示意廳外飄來的藥香,“再加上醫聖穀在此處囤積的千年藥田,光是那片種植著九轉還魂草的穀地,便足以保你們療傷無憂。”
雲逸雙眉緊蹙,想起昨日巡查時,看見弟子們為爭奪物資險些大打出手的場景,不禁神色憂慮:“師伯所言極是,隻是門中散修來自五湖四海,雖有熱血,但缺乏統籌之人。如今賬目混亂,訓練無序,連每日的膳食分配都成了難題。”他腦海中浮現出莫白為調解紛爭熬紅的雙眼,還有沈月影深夜核對情報時疲憊的身影。
楚天風聞言,仰頭大笑,翠玉扳指在燭火下泛著幽光。他伸手拍了拍雲逸的肩膀,力道大得讓少年微微一晃:“這事兒包在師叔身上!你可知我古劍派的「璿璣閣」?那可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智囊團。”他眼中閃過一絲驕傲,“我門下的陸明淵、蘇晚晴,皆是你師父的親傳弟子,當年他們在「天機試煉」中,可是以雙人之力破了「九宮八卦陣」。讓他們去幫你整頓內務,保管將天刀門打理得井井有條。”他特意壓低聲音,神秘兮兮道,“陸明淵已入先天境中期,蘇晚晴的「流雲步」更是能在十步之內取人首級,這般陣容,便是十大門派見了也要眼紅!”
劉宇軒撫須頷首,從袖中取出一枚刻著醫聖穀徽記的玉簡:“我這邊也不能落後。明日便讓林藥師帶著她的「回春堂」入駐天刀門,那丫頭研製的「生肌散」,連白骨都能長出新肉。”老人忽然板起臉,“但醜話說在前頭,藥材珍貴,你可彆讓弟子們拿來當糖豆吃!”
雲逸眼中泛起淚光,再次深深行禮,額頭幾乎觸到冰涼的青磚:“師伯、師叔大恩,雲逸沒齒難忘!待天刀門崛起之日,定要在江湖中為兩位立起長生牌位!”他直起身時,目光堅定如鐵,“有了諸位相助,就算前方是萬丈深淵,天刀門也定能踏出一條血路!”
待雲逸的腳步聲消失在回廊儘頭,廳內的氣氛陡然變得凝重。劉宇軒望向楚天風,兩人對視一眼,眼中皆是複雜神色。“蒼梧臨走時,將這孩子托付給我們。”老人輕輕歎了口氣,“他當年單槍匹馬闖魔教總壇,為的就是給江湖留一線生機。如今,這擔子該由我們接著扛了。”
楚天風摩挲著腰間的古劍,劍鞘上的饕餮紋仿佛活了過來:“放心,我古劍派雖不在十大門派之列,但論底蘊,可不輸任何人。門中三位宗師境長老已閉關十年,此次為了天刀門,說什麼也要請他們出山坐鎮。”他的聲音低沉卻堅定,“我倒要看看,那些魔教餘孽,能掀起多大的風浪!”
晨光如碎金般灑在青木山莊的飛簷上,雲逸踩著沾滿露水的青石路,朝著信閣走去。遠處演武場傳來此起彼伏的喊殺聲,與信使腰間銅鈴的清脆聲響交織在一起,宛如一首激昂的戰歌。他抬頭望向天空,恰好看見一隻信鴿掠過朝霞,翅膀上綁著的竹筒在陽光下泛著微光。想起唐家姐妹俏皮的字跡,風家兄妹分享的塞外奇聞,還有江鶴在信中畫的那些古怪武學圖譜,雲逸不禁加快了腳步。這些跨越千裡的牽掛與支持,何嘗不是天刀門在江湖中紮根的底氣?而他,定要讓這些溫暖的期盼,都化作照亮黑暗的刀光。
雲逸的指尖剛觸及信閣雕花木門上的青銅獸首,門環便傳來細微震動,仿佛這古老建築早有靈覺。推開門扉的刹那,墨香裹挾著火漆的焦苦氣息撲麵而來,混合著蜂蠟與宣紙特有的陳韻,宛如一卷徐徐展開的江湖密卷。閣樓內燈火搖曳,兩百餘名情報人員身著統一的藏青勁裝,在錯落的木質回廊間穿梭如燕。有人半跪在羊皮地圖前標注紅點,筆尖蘸墨時帶起的細小飛濺,在燭光下如流星墜落;有人將密信卷成細筒,嵌入刻著不同徽記的竹筒——狼首代表緊急軍情,鶴紋標記江湖秘聞,而那枚刻著骷髏的竹筒,此刻正被一名老者小心翼翼地放入暗格。
十二具青銅機關獸分立兩側,形態各異的獸首吞吐著載滿信件的竹筏。當左側的朱雀機關獸張開喙部時,雲逸清晰看見內部齒輪咬合的精密構造,黃銅部件在轉動間泛起冷光,發出規律的“哢嗒”聲。這聲響與遠處筆尖劃過宣紙的沙沙聲、竹簡開合的輕響交織,竟在閣樓間譜寫出一曲充滿秩序感的韻律,仿佛整個信閣都是台精密運轉的龐大機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