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邊乾著活，一邊聊著學校裡的事。周父很開心，仿佛回到了前些年發妻還未去世的時候。
那時候的周樾，也是這樣黏著他的。
周父拉開書桌最上麵的抽屜，看見裡麵放著他們一家三口的相框。
他拿出來，輕輕擦拭著，越看越心酸。
這兩年，王麗芳溫情小意哄著他，家裡又添了個小兒子，以前的種種很多都忘了。
現在看照片，以前那些溫情時光，忽然就從記憶裡衝出來，在眼前泛濫。
周樾看著眼眶紅紅的周父，走過來拿起另外的照片翻看著，聲音哽咽。
“爸，我媽是最完美的妻子和母親了吧。心裡隻有你和我，一心一意隻為這個家。”
“爸，你也彆傷心，我媽在天上，也一定希望你幸福的。”
周樾知道自己的媽媽沒那麼完美，以前跟爸爸也會有矛盾有衝突。
不過鳳嘉檸說了，人在回憶過去時，總是會自動過濾掉那些不愉快的部分，隻留下甚至放大那些美好片段。
所以人總是很容易懷念過去，懷念被記憶美化過的過去。
周父眼睛發澀，老淚終究還是滴落兩滴。
周樾歎口氣，輕輕握住周父的手。
“爸，你現在有王阿姨。雖然她有各種問題，可你也要體諒她的不易。她不像我媽那麼心思單純，心裡隻有你和我。”
“王阿姨很辛苦的。一邊是你和小弟弟，一邊是吳大強和吳韜，她一個人要分兩半。”
“吳大強雖然跟她離婚了，可他們是結發夫妻，一日夫妻百日恩。何況他們還有吳韜這個愛情結晶，不可能完全放下。”
“二婚不同於頭婚，爸，你要體諒。你看媽媽在你心裡，不就是永遠不可替代。王阿姨那邊，也一樣的。”
周父聽著兒子滿是真情的一段話，心裡從最初的感動，慢慢變得越來越不是滋味。
是啊，二婚不同於頭婚。
自己對亡妻尚且這麼念念不忘，那個吳大強還活著。
他突然又想起周樾夏天時候說過的話。
“吳韜帶吳大強下館子，王阿姨一個勁誇吳韜孝順懂事。還說爸媽雖然離婚了，可爸爸還是很愛他的”
果然，一顆心要分好幾份，還有一份在吳大強身上。
這個王麗芳，跟心無旁騖的結發妻子，終究是不能比的。
整理得差不多，周樾把拖把拿出屋子，回來時也沒再關閉房門。
他從行李箱裡拿出幾件新衣服，興奮地炫耀：
“爸，你看，這都是林阿姨帶我去買的，最新款。我今年過年終於有新衣服了，好開心。”
“去年過年，好多同學嘲笑我，說沒媽的孩子像根草。”
客廳裡，陪著小兒子玩耍的王麗芳聽得眼前一黑。
媽的，那個悶不做聲看著挺老實挺好對付的小男孩，開始長出利爪了。
“小樾，對不起，這兩天爸再帶你去購物。”
周父老臉有些掛不住，打開大衣櫥開始幫周樾掛衣服。
大衣櫥裡，豎著兩張大型的婚紗照。是當時從牆上摘下來，被周樾收起來的。
周樾小心地搬出來，用乾淨毛巾仔細擦拭。又把牆上的畫拿下來，把婚紗照掛上去，正對著臥室門口。
“爸，我掛在自己房間，您跟王阿姨說一下，反正平時我不在家，房間都鎖著。這是我的念想。”
周父還能說什麼，點頭安撫他：“你自己的房間，你自己說了算。”
周樾上前抱了抱周父，聲音繼續哽咽：“謝謝爸。”
這個擁抱，這聲哽咽的謝謝，果然讓周父再次紅了眼睛。
鳳嘉檸說了，要想動之以情，感情拿捏必須到位。
要情真意切，於無聲處觸及靈魂。
王麗芳抱著小兒子站在客廳，看著屋裡牆上的大幅婚紗照，咬碎了銀牙。
晚飯桌上。
周樾挨著周父坐下，把眼前的湯跟周父換了一下。
看大家都奇怪地看他，他輕輕一笑：
“哦，怕拉肚子。不好意思，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多擔待。”
周父一哽，看看吞了蒼蠅一般的王麗芳，終歸還是沒發一言。
“爸，我跟庭桉一起報了優爾思的寒假班，林阿姨幫忙交的學費，一會兒您幫我還給人家。”
周父連連點頭：“以後這種事早跟我說，我去給你交錢。”
吳韜開心說起來：“哥，我也報的優爾思，咱倆可以一起上課呢。”
周樾劍眉一挑：“哦？你報的小班課？”
“不是，全科一對一。”
周樾驚聲叫起來：
“什麼，全科一對一？那得多少錢啊。王阿姨，吳韜爸爸可真有錢啊。那個吳大強，這兩年是發大財了嗎？”
“吳韜，你爸爸真舍得給你花錢。當年我媽那麼緊張我的學習，都沒舍得給我報過全科一對一。”
其實周樾這種水準，根本用不著全科一對一，他就是在給周父上眼藥。
果然周父變了臉色，看著王麗芳問道：“吳韜的學習班花了多少錢？”
“沒沒多少，就一萬多點。”王麗芳心驚膽戰。
周樾的聲音分外高亢：
“不可能，優爾思的全科一對一，一個寒假沒個四萬下不來。再加上平時周末的課，暑假班，這一年下來，得十四五萬。”
他好像突然想明白什麼，瞪大眼睛無比震驚地看著周父：
“爸，您剛才的意思，吳韜花的不是他親爸的錢，是您的？”
看周父的臉已經黑成鍋底，周樾咂了咂嘴，艱難出聲。
“爸，您唉，您這可真是史上最模範後爸，花巨款替吳大強養兒子啊。”
“爸，家裡就您一個人掙錢，您這個親兒子還嗷嗷待哺呢，得替他著想一下啊。”
周樾收回指著小弟弟的手，又一臉忐忑。
“算了，當我沒說，我怕王阿姨會不高興。畢竟吳韜也是她親兒子，而且是頭婚的愛情結晶，小弟弟肯定比不了。”
“小樾”
王麗芳尖聲叫起來，被周父一個冷眼橫過去。
“好好吃飯。”
桌上一時陷入了靜默，隻有碗筷的碰撞聲。
好半天，飯快吃完的時候，周樾突然抬頭定睛看著吳韜，又讓吳韜瞬間毛骨悚然。
“哥，你看我乾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