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曜川起身離開。
明月找了個有樹蔭的地方,打算淺眠一會兒。
殿下身邊有祁將軍在,無需她伺候。
祁淵在蕭祁凰身側坐了下來。
“這三年表現得不錯啊。”蕭祁凰倚著大樹,目光落在祁淵臉上,神色莫名地放鬆下來,“做了一品鎮國大將軍?”
祁淵搖頭:“沒有。”
“沒有?”蕭祁凰皺眉,“你把手下的兵訓練得這麼好,皇兄沒封你做鎮國大將軍?”
祁淵麵上看不出特彆的情緒:“臣不想做鎮國大將軍。”
蕭祁凰麵色微頓:“為什麼?”
祁淵垂眸不語。
“祁淵。”蕭祁凰語氣溫和,“鎮國大將軍是南詔多少男子的夢,封了大將軍以後,再有軍功就是封侯,你不希望封侯開府,庇蔭後代子孫,讓他們生來就有顯貴的人生?”
祁淵還是垂眸不語。
不知道心裡在想些什麼。
蕭祁凰若有所思地看著他,總覺得祁淵跟以前有點不一樣了,大概是比以前成熟了,有了自己的心思。
十五六歲時候的祁淵很單純,單純得有話直言,雖然每次說話都是兩個字兩個字往外蹦,但心思很簡單。
影衛的心思本來就簡單。
隻是這些年漸漸有了些思緒,看起來總像是藏著心事的樣子。
南詔武將軍銜以鎮國大將軍最高,正一品,是全國武將之首,擁有調動三十萬大軍的權力。
其下鎮東、鎮南、鎮西、鎮北為二品,各分管六萬兵馬。
祁淵這個大將軍較為特殊。
因為他是以影衛的身份入軍營,跟普通的將領不一樣,他強悍的身手和刁鑽的戰術,亦注定他跟一般武將不同。
他初掌兵權時,手下就三千人。
這三千人跟著他立下不少汗馬功勞。
後來一步步晉升,可以執掌的兵權大了,武將品級上去了,能調動的兵馬多了很多,但每次帶兵平叛,他依然隻帶這三千兵馬。
這三千人是他親手訓練出來的精銳。
因為太嚴苛的挑人標準,太嚴酷的訓練方式,以及不近人情的淘汰製度,注定這支精銳人數不會太多。
但兵在精而不在多。
放眼整個南詔,他們的戰鬥力無人可敵。
祁淵權力不小,早在三年前就做了大將軍——沒有品級、沒有封號的大將軍。
有點不太正式,卻是他自己的選擇。
沒想到三年過去,依然是一個光禿禿的,沒有品級、沒有封號的大將軍。
“臣……”祁淵沉默良久,才終於開口,“臣不會成親,也不會有子嗣。”
蕭祁凰沉默片刻,眉頭微皺:“祁淵,雖然你是影衛出身,但封為大將軍之後,完全可以成家立業——”
“殿下。”祁淵有些急促地打斷她的話,“臣不想成家。”
蕭祁凰再次沉默下來。
“臣冒犯殿下。”祁淵翻身而跪,“請殿下治罪。”
“無妨。”蕭祁凰嘴上說著,看著他的眼神卻透著深思,“是否願意成家是你的自由,我不勉強你,你也不必太緊張。”
祁淵垂眸不語。
蕭祁凰換了話題:“我三年沒回去,南詔如今情況如何?”
祁淵垂眸,聲音沉穩:“陛下想把皇位傳給殿下,但國師不同意。”
皇上要傳位,必先提前為繼承者鋪路。
這些年他一直在等著蕭祁凰回去,妹妹沒回去之前,他不會傳位給任何人。
皇族還有其他兄弟。
若是父皇在,必然不會傳位給一個公主。
但如今的江山在誰的手裡,就由誰當家做主,哪怕多少人反對,哪怕阻礙重重,都阻擋不了他把皇位傳給自己妹妹的決心。
不僅僅是因為一母同胞,感情深厚,亦是為了自己退位之後,能擁有一個安定寧靜的生活。
蕭祁凰神色平靜,不置可否。
“國師曾經算出陛下無子,對陛下想退位的想法並不反對,但他不讚成陛下傳位於公主。”祁淵眉眼微斂,“他希望陛下從幾位皇兄弟之中挑選一個,做下一任天子。”
蕭祁凰沒說話。
國師的態度對她來說,其實並不重要。
大哥要把皇位傳給誰,取決於他自己,暫時來說,還沒有人可以左右他的決定。
就算父皇在世時很信任國師,給了他崇高的地位,大哥也不會由著他僭越,連決策江山繼承人這種重大之事都想參與。
“祁淵。”蕭祁凰靠著樹,眉眼微深,“你覺得國師的占卜術有沒有出錯的時候?”
命中注定沒有子嗣?
若是在以前,蕭祁凰可能就信了這句話。
但是經曆過雍朝這一事之後,她覺得所謂的命中注定,也並不那麼靠譜。
命中注定有時候也不過是人為的選擇罷了。
祁淵道:“不管國師的占卜結果是真是假,陛下都願意當他說的是真的,這是一個很正當的退位理由。”
蕭祁凰緩緩點頭,認可他這句話。
大哥確實早就有了退位的想法。
蕭祁凰沉默片刻,看了一眼還跪在地上的裴子琰,聲音淡淡:“為什麼要把裴子琰帶去南詔?”
祁淵眸光微垂,看不清眼底色澤:“他該死。”
蕭祁凰轉頭,不發一語地看著他。
須臾,無聲歎了口氣。
不得不說,大哥對影衛的培養方式確實太成功了,就算做了幾年大將軍,依然不改骨子裡的死忠。
祁淵就是皇族培養出來的,最鋒利的一柄劍。
毫無動搖的忠心是約束他行為的劍鞘,但這柄劍的鋒利和凶殘,隻會因為劍鞘而隱藏,卻從不曾消失。
蕭祁凰站起身,眉頭微蹙:“暫時不必動手太過,耽誤行程。”
祁淵跟著起身:“屬下心裡有數,他若承受不住,臣給他準備一輛馬車。”
蕭祁凰眉梢一挑,想到他在雍國皇宮裡對皇後說的話。
單獨給裴子琰準備一輛馬車。
是否那個時候,他就沒打算讓裴子琰好過?
蕭祁凰淡哂,沒再說什麼,轉頭翻身上馬。
祁淵垂眸,攥在身側的手緩緩鬆開,細不可察地鬆了口氣。
她沒生氣。
是不是可以證明,她對裴子琰確實再無一絲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