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旨擬好,協議簽訂。
沈曜川說他們可以去休息,不必留在這裡。
這座大殿借給他們一晚上就行。
但殿上無一人離去,皇帝父子和大臣們坐在殿上陪著他們。
夜風陣陣,從殿門拂進。
帶來一陣陣寒意。
皇帝陛下坐得身體僵硬。
登基十幾年來,他從未有過如此艱難煎熬的時候。
這一個晝夜,他的帝王尊嚴被人踩在腳底,踐踏得徹徹底底。
若有人問他此時在想什麼,他心裡的想法跟裴子琰幾乎一樣。
他在想,蕭祁凰為什麼剛來雍朝時,不表明自己的身份?
就算治病救人時,她不想透露身份來曆,可在她跟子琰成親時,她不該瞞著身份。
因為家世來曆是一個人最重要的底氣。
如果早知道她是南詔長公主,他們一定以最高禮節相待,而不是讓她做側妃——雖然側妃已經是一個醫女最大的榮耀。
可她瞞著自己的身份,如今卻來指責他們忘恩負義。
皇帝心底無法克製地生出戾氣。
南詔不就是仗著強悍的軍隊,才敢如此盛氣淩人?
皇帝目光微轉,看向蕭祁凰沉靜平淡的神色,心裡忽然生出一個猜想——有沒有可能,這一切本來就是南詔的陰謀?
利用救命之恩和夫妻感情,先獲取子琰信任,順利成為他的王妃之後,再要求他遵守諾言,一輩子不變心。
但凡他娶其他女子,就是忘恩負義,薄情寡義,她就有順理成章的借口對南詔獅子大開口。
否則怎麼解釋他跟子琰夫妻一場,連一個彌補的機會都不願意給他,非要雍朝城池不可?
因為她本來就是衝著邊關城池來的。
南詔沒費一兵一卒,那三座城池轉瞬成了他們囊中物,好一個歹毒的計謀。
皇帝越想心頭越冷,捏著酒盞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收緊。
可即便這個猜測是真的,他也沒辦法破這個局。
時間一點點過去。
天際終於現了魚肚白,天空灰蒙蒙一片。
蕭祁凰站起身,緩緩舒展著坐了一夜的身體。
祁淵和其他人跟著起身。
皇帝抬頭看著他們,龍顏布滿疲憊憔悴之色。
年輕的大臣們還好,上了歲數的老臣在這裡提心吊膽坐了一個晚上,幾乎沒要去半條命。
殿外三千精銳已經準備好,如鬆一般站著,夜間輪班睡了兩個時辰,看起來依然一副精神抖擻的樣子。
反觀雍朝這邊不管是皇帝還是大臣,眉眼氣色看起來都糟糕透頂,強打起來的精神,看著有種力不從心之感。
皇帝走到殿外,吩咐貼身太監:“去通知皇後。”
“是。”
皇後昨晚焦躁得失眠一夜。
天還沒亮,她就洗漱結束,換好衣服候在殿內,隨時等著外麵的消息。
傳旨太監進殿那一刻,她心頭猛的一跳,臉色慘白如紙,整個人如掉進了冰窟窿:“談判結束了?”
傳旨太監低著頭:“是。”
這畢竟不是什麼光彩榮耀的事情,對整個皇族來說都是恥辱。
所以傳旨太監表情亦是惶然。
皇後身體晃了晃,顧不上再問其他,匆匆坐上鳳輦來到前殿,看到殿前烏壓壓的陣仗,幾乎是踉蹌著走下鳳輦。
她眼睛不停地搜尋著,當看到裴子琰跟南詔使臣們站在一起時,她一顆心仿佛墜入深淵,渾身血液逆流,雙腿有種被凍住的僵硬感。
眾臣朝她行禮。
皇後臉色刷白,步伐僵硬,一步步走過來:“皇上……”
“皇後。”皇帝收拾好情緒,眉眼維持著屬於帝王的威嚴,“經過一夜商議,朕跟南詔使臣達成協議,讓子琰攜三座城池,以長公主側夫的身份入贅南詔——”
“皇上!”皇後臉色煞白,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子琰是您的兒子啊,他是皇上和臣妾的唯一嫡子,皇上!”
裴子琰走上前,抿著唇,將她從地上扶起來:“母後,大局為重。”
“皇上。”皇後掙脫裴子琰的雙手,跪在地上,抬頭看向皇帝,滿眼淒厲絕望之色,“子琰這一去南詔,還能不能活著回來……”
“皇後娘娘這是什麼意思?”沈曜川眉梢一挑,“這是指控我們會虐待貴國太子?我們的長公主在雍朝三年,我們可沒指控你們虐待殿下。”
皇後紅著眼眶,突然轉身朝蕭祁凰跪下:“長公主!是我有眼無珠,是我鬼迷心竅,是我背信棄義,一切都是我的錯!你放過子琰好不好?本宮求你了,長公主……子琰他是愛你的,你們夫妻一場,你能不能……能不能……”
沈曜川看向皇帝:“你們的皇後就是這般瘋癲嗎?”
皇帝臉色一沉,沉聲喝道:“皇後,注意你的儀態!”
皇後顧不得儀態,她隻知道錯過今天,錯過這個時辰,子琰一旦去了南詔,此生不管是生是死,隻怕他們母子再也沒有見麵的機會了。
“長公主!”皇後紅著眼,絕望地看著蕭祁凰,“求你放過子琰吧!是我們對不起你,可你已經跟他和離了,你不是說從此男婚女嫁,各不相乾嗎?”
“確實各不相乾。”祁淵冷冷看向皇後,嗓音沉冷如鐵,“裴子琰隻是入贅去南詔,做誰的側夫還不一定。長公主的側夫輪不到他,皇後大可以放心。”
皇後表情一僵:“你……你說什麼?”
沈曜川走過來,拿出那份份量極重的協議:“協議已經簽好,你們的皇帝和大臣都同意了,裴子琰自己也沒意見,皇後娘娘,你無權過問。”
皇後渾身發冷,心頭被恐懼和絕望籠罩。
祁淵冷道:“本將軍會為裴子琰單獨準備一輛馬車,皇後不必擔心。”
說罷,抬手道:“出發。”
皇後追上去,扯著蕭祁凰的衣擺:“長公主!長公主!”
皇帝怒喝:“來人!把皇後拉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