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已經知道南詔太後病重一事,知道南詔增兵的原因,可就算什麼都知道,依然無法消除心裡的不安。
六百裡加急,比尋常情報緊急,意味著事態嚴重,時間緊湊,很多事需要儘快做決定,容不得耽擱。
可蕭傾雪態度強硬,卻實在讓人始料未及。
“南詔怎麼會求醫求到雍朝來?”皇後臉色難看,語氣有些氣急敗壞,“天下這麼大,就一個好大夫都找不到嗎?蕭傾雪固然擅解毒,可她才二十歲,醫術就算再好,能好得過那些學了幾十年醫的老大夫?”
裴子琰坐在在一旁,端著茶盞沉默不語。
蕭傾雪醫術到底有多好,這一點不需要懷疑,她究竟擅長哪些方麵,能不能治好南詔太後的病,都不重要。
現在追究這些毫無意義。
當務之急是南詔使臣要來了,他們千裡迢迢,親自來雍朝接蕭傾雪,不管是真的為了求醫,或者隻是拿求醫當個借口,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集結在邊關的十萬精兵。
這意味著隻要交不出蕭傾雪,他們隨時都會發兵攻打雍朝,而雍朝如今的處境……一戰打仗,毫無勝算。
皇後陰沉道:“蕭傾雪怎麼說?”
裴子琰淡道:“她要和離。”
皇後憤怒砸出手裡的茶盞:“真是不可理喻!”
裴子琰沒說話。
太監和宮女齊齊跪地,他也毫無感覺,木然得像是這些事都跟他無關似的。
皇後冷道:“你是怎麼想的?”
裴子琰還是那句話:“兒臣不能答應她。”
他不能答應和離。
隻要有這層夫妻關係在,不管蕭傾雪是什麼身份,不管她態度如何冷漠強硬,都要考慮到他是她的夫君,她做事必然有所顧忌。
可一旦這層關係沒了。
裴子琰盯著茶盞裡色澤清透的茶水,目光逐漸冷硬。
一旦這層關係沒了,南詔若趁著雍朝如今國力不濟,鐵騎隻怕直接踏破疆土,到時他手裡連個籌碼都沒有。
“早知道就不應該讓你父皇急著賜婚。”皇後眼底陰霾籠罩,忍不住開始後悔,“沒想到她脾氣這麼剛硬,不過賜個太子妃,就讓她這麼作。這般女子,當初你怎麼就……怎麼就娶了回來?”
早知道會鬨到這般處境,當時就應該讓蕭傾雪做個妾室,一個妾室總不可能有膽量阻止太子娶妻。
裴子琰薄唇緊抿,沒說話。
雖然事情鬨得幾乎無法收場,但他清楚,若是回到兩年前,他還是會一心一意娶蕭傾雪,並承諾這輩子隻愛她一個人。
至少,當時承諾這句話的時候,他是真心的,隻是皇族貴胄,天然的身份優越,以及男尊女卑的思想,讓他沒辦法遵守承諾。
但裴子琰覺得他能遵守兩年,在男子之中已經做得足夠好了,他六個兄弟,哪一個不是妻妾成群?最少的都是四五個妾室通房。
為什麼獨獨就蕭傾雪不能容?
皇後深吸一口氣:“使臣什麼時候能到?”
裴子琰道:“快則一天,慢則三天。”
“那還有時間。”皇後眼神沉下,聲音陰冷,“子琰,或許你可以使一些非常手段。”
“母後的意思是……”
“在她的飲食裡下無色無味的蒙汗藥,讓她陷入昏迷,等南詔使臣過來,直接把人交給她們就是。”
裴子琰一愣,隨即斷然搖頭:“不行。”
皇後皺眉:“為什麼?”
裴子琰想說,蕭傾雪極有可能是南詔公主,若是這般作為,隻會得罪南詔使臣。
如果對方的太後根本不是重病,隻是想接過他們的公主,那他把人弄昏迷過去,南詔使臣如何能不生氣?
雖然蕭傾雪到底是不是南詔公主,還沒有確鑿的證據,但裴子琰不敢冒險。
他揉了揉眉心,一時毫無對策。
須臾,他站起身:“兒臣再想想辦法吧。母後暫時不用著急,兒臣會儘快想出對策。”
皇後麵色陰鬱:“秦嬤嬤去晉王府好幾天了,怎麼一點消息都沒有?”
“前兩天鬨得有點不愉快。”裴子琰說著,忍不住就想到這些日子以來發生的種種,心情越發糟糕透頂,“兒臣會儘快讓秦嬤嬤回來。”
說完這句話,他轉身就走。
至於蕭傾雪提出的,讓皇後主動要他們和離,裴子琰不想答應。
接下來兩天,朝堂和後宮一派緊繃。
皇後兩次召見蕭傾雪,蕭傾雪都不曾進宮,前朝皇帝和滿朝文武心情壓抑,連續兩天陰氣沉沉。
八月初一,裴子琰派出去的探子終於回來了一批,他們帶回來的消息,讓裴子琰振奮了片刻。
“據屬下調查,四大家族中有姓蕭的家族,三年前剛剛走失一個女兒。”
“南詔沒有閨名‘蕭傾雪’的公主或者郡主,當今皇帝有個嫡親的妹妹,叫蕭祁凰,封號傾凰長公主。”
“輔都範家家主遭到了刺殺,至今臥床不起,原先跟範家有合作的糧商紛紛取消了合作。”
“南詔使臣已到達輔都,明日就能抵達皇城。”
幾個探子說的話,裴子琰沒有一一認真去聽,他隻聽到‘當今皇帝隻有一個嫡親的妹妹,叫蕭祁凰’時,提起的一顆心就緩緩落了下來。
蕭傾雪不是南詔公主。
她不是南詔公主。
她果然是在製造一個出身尊貴的假象,試圖讓他惶恐,主動答應跟她和離。
裴子琰輕輕閉眼,然後轉身走了出去。
抵達霜雪院,看見蕭傾雪在作畫。
裴子琰抬腳跨進門檻,麵無表情地看著她們主仆二人,然後淡道:“我派人去查了你的身份,南詔沒有一個叫蕭傾雪的公主。”
如果他以為這句話說出來,會讓蕭傾雪露出謊言被拆穿的心虛,那他顯然要失望了。
蕭傾雪隻是看他一眼,繼續低頭作畫。
明月也沒說話。
“傾雪。”裴子琰走過去,“明天使臣就到了,你彆再耍脾氣了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