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吟一瞬,陸棲寒道:“馬上就去救他。”
蘇暖暖想今日陸棲寒定是為了陸六來的,自己也算是沾了陸六的光,便也壯著膽子和這尊煞神多說了幾句話。
“嗯呢,那就快些去救吧!”
陸棲寒眸光動了動,看了眼蘇暖暖著急的神色,將脫下的披風收了回去,站了起身:“好。”
還不等人領路,蘇暖暖已經率先跑出了地牢。
對於陸銜風,她不說喜歡或是不喜歡,但對方是自己的未婚夫,她理應去關心的。
“六公子!你原來在這。”找到陸銜風的蘇暖暖已經閃身到了另一邊地牢。
跟在後麵的陸棲寒睫羽輕顫,微微垂落,更顯得那冷凝雙目下一片暗影。
高大人撓著頭。
不是說蘇小姐是陸大人的夫人嗎,怎看到陸大人反應平平,反而對陸家草包這麼關心?
“本將軍先前說過的夫人之事,還未傳入京中,高大人任職京兆府尹多年,應當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吧。”
高大人連忙應聲:“是是是,下官先前什麼也沒聽到。”
這邊地牢中。
陸銜風還在被自家三哥遺棄的悲傷和震驚裡,現在看到三嫂嫂,那包著的眼淚水瞬間止不住。
嗚嗚,還是三嫂嫂好啊!
因著蘇暖暖的一身狼狽,霍大人還沒認出她。
但霍錚辭卻認了出來。
見蘇暖暖還在假裝沒看到自己,霍錚辭不禁覺得可笑。
後又覺得,她莫不是也以為她是因為自己告密,才被抓過來的?所以在故意和他耍脾氣。
霍錚辭覺得這蘇暖暖也太恃寵而驕了些,但想著她今日被抓過來是受了點委屈,他作為男子不必和她一個小姑娘計較,握拳咳嗽了一聲,多年來第一次主動對蘇暖暖開口說話:“他沒事。”
他都主動示好,她也該收收脾氣了!
不然就太得寸進尺了!
蘇暖暖未動分毫,似乎並沒有聽到。
霍錚辭臉色暗了下來,他還是太慣著蘇暖暖了!
蘇暖暖是沒聽到霍錚辭的話,有人卻是聽到了。
在霍錚辭要動怒時,深紫色長衣一掃,陸棲寒已經站在了他和蘇暖暖之間的空位上。
眼前男人身材偉岸,明明隻比霍錚辭高了半個頭,卻又像是一座他永遠都攀不過的高山雪嶺,讓霍錚辭莫名有一種泄氣感!
他到底怎樣才能翻過眼前大山?
陸棲寒才在蘇暖暖身邊站定。
蘇暖暖就似乎有所覺察,身子一僵後,趕緊朝著陸銜風貼近了一寸。
他眉心一凝,又走上前一步。
如他所料,蘇暖暖再一次的躲開了。
兩人之間相隔的距離不算遠,但卻好像隔了無數道城牆溝壑,怎麼都是逾越不過的。
陸棲寒暗眸瞥著她的側影,和兩人之間隔開的位置,突然就不動了。
“六公子,你的傷疼不疼啊。”終於鬆口氣的蘇暖暖問陸銜風。
剛剛還感動哭鼻子的陸銜風,這會兒在蘇暖暖麵前倒是硬氣得很,嘿嘿笑道!
“我沒事沒事,我的皮厚著呢,這點小傷不會有大礙!”
高大人也連忙附和,撇清自己的關係:“蘇小姐誤會,我們隻是請六公子和您過來小坐,可沒傷著他。”
蘇暖暖哈了一聲,一指那個差役:“可是在賞月樓時,他把刀橫在六公子的脖子上了哎!”
差役:“……”
高大人再一次冷汗層層,將求救的目光看去霍大人。
霍大人也算看出來了,今日陸棲寒是來要個說法的。
他皮笑肉不笑地上前:“既然陸大人來了,那咱們正好就把事情說清楚吧,六公子在學院裡打了我兒,我兒臉上的傷和學院裡目睹經過的人都是證據。這件事,陸大人怎麼看?”
蘇暖暖錯愕地看著霍大人:“啊?原來學院同窗一時溝通起了衝突,也要討說法的嗎?”
她鄭重思考了一番。
“霍大人說的有點道理,做了就是做了,不能不認。”
霍大人往日很不喜歡這個沒什麼腦子,卻總愛跟在自己兒子身後的蘇暖暖。他如何都想不明白,蘇尚書那麼聰明的一隻狐狸,怎麼生出的女兒如此草包蠢笨。
不過她今日倒是說了句能聽的話。
嗯,下次她再來霍家,就不派管家攔著她了,允許她進一次霍家大門吧!
蘇暖暖走到高大人跟前,伸出雙手,耷拉著腦袋。
“高大人,你把我也抓起來吧,上個月我不小心和學院的人生出口角,我也該抓。”
“哦對了,還有季公子,去年他弄壞了我的書冊,那是我最喜歡的書,他是不是也該抓?還有還有,祝家公子,國舅府的小小姐,學院的廚娘,後山的那隻雞……”蘇暖暖眼神逐漸亮閃閃,迫不及待地說道起來。
霍大人:“……”
高大人猛擦冷汗,早知今日這麼難搞,他就直接請病假了!
“嗯,蘇小姐說得很對。”一直沒說話的陸棲寒終於開了口,步伐往前一步,沒有逾越蘇暖暖刻意保持的兩人距離,卻無形間讓人覺得他就是站在了她身側。
“陸家人犯了錯,不該不認,但要認,就要一起認,不可偏頗。”陸棲寒冷酷的臉上明明沒有任何表情,可旁人卻是不敢說出一個不字,連想回懟蘇暖暖的霍大人,也閉上了嘴!
陸棲寒這哪裡隻是單純幫腔,分明站出來給蘇暖暖鎮場子的!
霍錚辭看了眼陸棲寒,眉頭微微擰起。
蘇暖暖可不懂陸棲寒話裡的歪歪繞繞,隻是莫名覺得自己今日的腰板挺得更直了些。
她很認真地點頭,朝著霍大人的方向發出感歎:“還是霍大人有遠見,這樣一來,不僅解了學院夫子的一大難題,今後各家公子小姐也會更友好地相處。”
霍大人像是被隻死蒼蠅堵在嗓子眼,一口氣上不去下不來!
全部清算?他是很閒嗎?
好,他算是看出來了,這個蘇暖暖就是故意的!
蘇暖暖被霍大人一瞪,有幾分不解。
她明明是真的誇讚他,他為什麼要生氣呢?
算了,她是正常人,娘親說正常人不能和不正常的人計較。
蘇暖暖默默把自己哄好了,抬頭眼巴巴看去旁邊像是洗了個澡的高大人:“大人何時派人馬去驪山學院?我認路,我帶你們去。”
“……”
半晌後,京兆府門口。
蘇暖暖沮喪地問向旁邊的陸銜風。
“六公子,方才霍大人是被氣走了嗎?”
“沒有的事!你誇了他,他還能生你的氣?那他不是有病嘛!”
蘇暖暖撇嘴:“可他離開時,不是說了一句‘蘇暖暖,本大人記住你了!’?”
“這叫口是心非,男人最喜歡口是心非了,你還小,彆總是去聽信男人的話。”
蘇暖暖很讚同地點頭,陸銜風這句話說得非常有道理,男人不就是喜歡騙人的嗎。
她抬頭看著眼前笑得很是燦爛的少年,覺得往日憨憨像是隻大狗狗的陸銜風,好像也沒有傳聞中的那麼不堪。
“我說得沒錯吧!三哥……”陸銜風轉頭看去身邊男人,猛地對上一雙極其幽暗的冷眼。
他咽了口唾沫,注意到自己成了三哥和三嫂嫂之間礙眼的木樁子,趕緊往旁邊拱了拱。
他拱了不要緊,蘇暖暖也跟著他拱。
陸銜風叫苦不迭,三嫂嫂,你的疼愛小弟我受不住啊!
“那個啥,三哥,我還有點事,先走了啊!”
蘇暖暖揚手:“我也去我也去!”
陸銜風跑得比兔子還快,很快就閃了個沒影。
而身後男人的步子,已經站在了她的身側,那餘光下隨風飄揚的紫色衣帶,和他的人一樣冰冷不帶感情。
蘇暖暖閉上眼。
從在地牢裡開始,她就一直儘量避開了,她人笨,不會說話,以免自己說錯話做錯事,還沒有進陸家就得罪了權勢滔天的長兄,她儘量做到識趣和懂事。
可現在,卻是怎麼都躲不掉了。
像是夢裡那匹奄奄一息的馬兒,她也隨著那馬兒一般從鼻子裡長噓出一口氣,攥緊小拳頭,視死如歸地轉身。
“陸大人,我……”錯了。
“有馬車嗎?”
蘇暖暖一愣,認慫的話也卡在了嘴邊。
京兆府的樹影下,少女怯生生地抬起小腦袋,指著自己紅彤彤的小鼻尖:“大人是在問我?”
“是,問你。”陸棲寒往下看來,和風下的眼神沒有蘇暖暖想象的可怕,但也沒有那麼的溫柔。
或許對於常年帶兵打仗,麵對敵寇和屍體的陸棲寒來說,他已經不知道怎樣才算是溫柔。
蘇暖暖:“好像……沒有。”
“嗯,那我送你。”
“啊?”蘇暖暖趕緊擺手,“不用不用!”
讓長兄送她?這豈不是把她架在火堆上烤嗎?
陸棲寒看出了她的急迫和抗拒,終於皺眉問了出來:“你,是不是不喜歡這門婚事?”
不喜歡嗎?
蘇暖暖沉默了。
她的沉默,讓陸棲寒的臉色順勢蒙上一層陰影。
“若是你真的不願,我也不會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