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緣有些百感交集,她既感慨於陳書記的無奈,又感歎自己的好運氣,然而,感想最多的,是對權力的敬畏。
她能理解陳書記對自己的厭惡。將心比心,如果把她自己和陳書記掉一個位置,她一定做得比陳書記更出格:不找你談話算什麼?無聲的警告嗎?
切,我不罵你方緣一個狗血淋頭都算夠給你萬書記麵子!
但陳書記並沒有!
在這一刻,方緣終於明白,混官場,腦子當然是個好東西,但是,氣量更是好東西!
看著消失在馬路上的小轎車,方緣在心裡頭牢牢記住了今天這一幕:一位尊貴的市委書記表現出的對權力的敬畏之心!
可能方緣要很久之後才能明白,這份敬畏來自哪裡,是權力本身?還是權力保護的範圍?
但這些東西,說很重要其實也不重要,隻要方緣對權力有了絕對的敬畏之心,她的這個處級乾部,起碼在執政理念上是成熟的、先進的。
心存敬畏,行有所止。
······
回到劉廣林的病房,看到劉媽正和童主任在說著話,而劉廣林還在昏迷之中,並沒有半點蘇醒的樣子。
“童主任,他這樣昏迷了,你們也不想辦法救治嗎?”方緣不解的問道,“這樣對待病人,好嗎?”
經過剛才的一場會議,童主任算是明白眼前這一位美少婦,在市委陳書記眼裡的重量了,哪裡敢懈怠,連忙解釋道:
“昏迷這種狀態,其實是身體機能的一種自我保護,對病人是有好處的。
因為怕影響劉鎮長受損神經的恢複,我們一直沒有給他上麻醉措施。也就是說,手術結束之後,他隻要清醒過來,就會處於全身劇烈的痛疼之中。
他全身傷口的長度加在一起,兩米多;身體多處骨折,大麵積軟組織挫傷,痛疼是極其劇烈的。所以,昏迷也是難免的。”
方緣回想到劉廣林和她說話的樣子,仿佛根本感覺不到痛疼似的,欽佩之餘,不禁感歎道:“真英雄無不意誌過人啦!”
童主任也情不自禁地感歎道:“為了保護一名素不相識的人,哪怕是皮開肉綻,打斷骨頭也不後退一步,硬是一個人擋住了八個人。那真是置生死於度外啊!
真事,給劉廣林做手術的時候,遞手術工具的護士都掉眼淚了。
所以,當初我被周淼安排著來負責劉廣林的特護時,雖然明知道後果難料,但也不敢不儘心。
真英雄無人不敬服!”
······
方緣聽到這裡,點點頭,認真地看著童主任,問道:“好了,現在周淼的事情可以告一段落了。
那麼,請你告訴我,你為什麼設計這樣一個圈套,讓周淼往裡麵跳。如果你的解釋得到了我的認可,我可以不追究你把我也牽連進來的責任。
你說吧,我在等著聽呢!”
童主任顯得有些難為情,但是,最終還是敗在方緣冷厲的眼神之下。
他起身關上病房的門,當著劉媽媽的麵,羞憤著低聲說道:“他在工作上刁難我也就算了,還經常對我老婆動手動腳的。
我也想向方院長反映,但是,我不可能說周淼調戲我老婆,要求方院長處理他,因為我沒有證據。
而且這種事情,在本單位一旦傳開,會對我老婆產生很大的壓力和很不好的影響,聲譽全毀。
所以,我也是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
方緣聽到這裡,不禁對此感同身受。
說一句實在話,想方緣要長相有長相,要氣質有氣質,還是處級官員,尤其是身處迎來送往的接待場所,怎麼可能不引起一些人的窺伺?
那才是各種手段層出不窮!
給到一般意誌稍微軟弱一點的,早成官場交際花了,哪裡還能守得住底線,成為崇州官場另一麵女性旗幟的?!
所以,在聽到童主任的敘說之後,方緣歎息了一聲,沒有忍耐住自己的義憤,對童主任說道:“要想徹底擺脫周淼的糾纏,你現在就要向市委提供周淼切實的犯罪證據!”
童主任犯愁了,難為情地說道:“我是他的下級,而且管理的是住院部這樣一個清水部門,手頭哪裡有他直接的犯罪證據呢?
而且,周淼這人膽大卻謹慎,很難抓住他的把柄的。”
方緣掃了童主任一眼,這個男人為了自己的老婆,借勢設計出這麼一個陷阱讓周淼往下跳,這應該是他超水平發揮了吧!
否則,憑他眼前這點鬥爭的手段,不可能不被周淼壓得死死的。
算了,方緣抱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熄滅了幫助童主任的念頭:因果報應這種東西,最是難纏!
好在童主任在這一刻福至心靈,向方緣誠心請教道:“我知道很多周淼在藥品、醫療器械采購交易中違規的地方,細節什麼的都沒有問題。
就是沒有確實的證據,這些有用嗎?該交給誰才能用得上?”
方緣強忍住吐槽的衝動,尼瑪,陳書記都給你指定了聯絡人了,你還在找廟門,是不是傻?
最終,方緣也隻是淡淡地說了一句,“以人民來信的方式,遞給康副主任。”
方緣輕描淡寫的一句話,直接打開了童主任政治智慧的天窗:政治,還能這麼玩?!
還是因為方緣這一句話,崇州醫療係統的醜聞驚動了省委,甚至上了內參,引發了整個江南醫療係統的大地震。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姑且看之。
······
方緣陪著劉媽媽坐了一會兒,把會議室裡發生的事情,詳細地和劉媽媽說了一遍。
她擔心劉媽媽說給劉廣林聽的時候,忽略了重點,又把自己對陳書記說的那句“就眼下這種狀況,我能做的真的不多”,重點說了一遍。
方緣相信,以劉廣林的悟性,輕而易舉地就能懂得她的用意,以及後麵陳書記采取的措施的意義。
其實,方緣當時對陳書記說這話的意思真的很簡單,就是逼宮!
說得再直白一點,方緣就是對著陳書記說:你要是不對第一人民醫院的現狀做出改變,我就要給萬家打電話,讓萬家在省城給劉廣林另外找一家醫院。
這不是逼宮是什麼呢?所以,當時陳書記才會在心裡罵街。
喜歡官場修仙,好官不好當好官不好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