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如絮,紛紛揚揚。
白晞一身天青道袍,肩頭落下幾片雪花,就這麼立在雪地之中。
此刻,這片天地之間的大爻之修太多,太多了。
他們眼睜睜看著,數百位十相門修士被一袖子轟飛,又見滿地殘肢斷體,在刹那間消失不見。
所有人,齊齊愣了一瞬!
接著,才是目光落在白晞之上。
待反應過來之後,無人再敢立在空中,哪怕是暗中潛藏著元嬰境及以上者,都是顯露身形,自空中落下。
“我等,見過星官大人!”,所有人麵露敬畏,俯身恭敬行禮。
白晞微微搖頭:“得之是幸,失之是命,道骨一事,你等不必介懷!”
此話一出,全場之修皆低下頭。
幾乎所有人,麵上都是露出悵然若失之色,那可是近乎能逆天改命的機會,可到頭來,卻是一場空!
至於其中那些融合道骨的,更是有不少,直接一屁股癱坐雪地之中,竟如稚子般嚎啕大哭起來,哭聲混雜寒風呼嘯聲,愈顯心中之涼。
“為什麼?為什麼是假的?我的成仙之姿,仙人之夢……”
“嗬嗬,為了這一塊骨,我可是殺了青梅竹馬師妹,明明這骨,她先尋到的!”
“不可能,絕不可能,道骨一定是真的,十相門是在騙我……”
眾生百態,在他們之間淋漓上演著。
誠如石相修士所言,這道骨一事,怕是得成為他們心魔,纏繞心間,難以揮去。
落陽歎聲道:“若道骨真能讓人脫胎換骨就好了!”,不過馬上,他就眼角一抽,“等等,這豈不是說,我腳指頭骨白嚼了?”
一旁聽燭語氣平淡:“道骨確實是真,不過我等無福與之相融,隻能當作輔助破境的寶物!”
“當然,如今已然浪費了,挺可惜的。”
至於四座小墳前。
李十五將自己被分屍的‘金丹之軀’,以神魂之力收入棺老爺之中。
同時,他敏銳察覺到,自己腳下的黑土,似多出了一些變化。
“呼呼~”
天色漸漸暮靄,寒風裹著大雪,愈發猛烈了起來。
白晞開口道:“以大爻曆法,年關將至,你等儘快折返吧!”
說罷,就是身影隨風而散。
一位位大爻之修,則施展各種遁法,化作道道流光朝棠城而去,個個口中歎息,全然沒有來時那般誌比天高。
無人瞧見。
兩隻赤腳丫子,同樣在雪地中飛奔,留下串串清晰腳印,卻是頃刻間被風雪掩埋。
片刻之後。
這喧鬨了半月之久的連綿山脈,終是變得再次寂靜起來,甚至積雪壓倒樹枝之聲,都是清晰可聞。
四墳之前。
一身著碎花白裙,嘴角帶著淺淺笑意的明媚女子,開始顯露出身形。
“這四墳,終究是沒守住啊!”
她輕歎了一聲,又接著道:“不過沒守住,也挺好的。”
“畢竟遺憾才是世間常態,多些遺憾,也才顯得更真!”
一根好似冰晶凝成的生非筆,出現黃時雨手中,她想了想,在一頁白紙上寫了起來。
‘大爻疆土之中,有一仙門,名曰‘種仙’!’
‘有師父稱作乾元子,其性和善,待人寬厚,如長者讓人如沐春風,如明燈為人指點迷津!’
‘其座下,有徒三十。’
‘二十九人天姿愚鈍,如朽木不可雕,唯十五道君天資聰慧,自始便是那天人之資,成仙之相!’
‘老道乾元子宅心仁厚,對三十徒兒極好,向來一視同仁,不偏不倚,且為他們縫衣做飯,照顧無微不至。’
‘可月尚有陰晴圓缺,何況是人?’
‘二十九徒庸人之資,仙道不得寸進,終究困於壽元之禍,相繼壽元耗儘老死!’
‘見愛徒似落葉凋零,魂滅人間,老道乾元子不由悲從中來,整日以淚洗麵,泣不成聲!’
‘一日,乾元子心中天人交感,知曉自己大限將至,遂喚來僅剩徒兒,十五道君!’
‘“咳咳,徒兒啊,這種仙觀為師就傳給你了,這種仙觀之主,為師一並傳於你,從今往後,切記我師門傳統,多多行善,匡扶世間正義……”。’
‘乾元子說得很慢,如一將死老者,傳授愛徒最後堂課,也教導他,切記心存善念,他們這一脈,從來就是靠‘與人為善’四字,行走人世之間。’
‘終了,乾元子含笑而終。’
‘十五道君連磕十頭,又於墳前相守三年,算是以謝師恩,且他害怕,有猛獸將師父屍體刨出,曝屍荒野之中。’
‘四季輪轉,韶光易逝。’
‘十五道君秉承師門傳統,斬妖除惡,善意待人。先滅賭妖,救近二十萬眾百姓,後斬戲妖,智鬥輪回妖,祟僧,紙道人……’
‘漸漸,十五道君,名動一方!’
‘然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
‘大爻惡修,受卦宗奸人挑撥,誤以為世間有道骨這般仙物,甚至尋到,十五道君早已坐化了的師兄弟們墳前。’
‘道君攔在墳前,各種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偏偏,熄不滅大爻惡修心中貪念!’
‘大爻惡修,執意挖墳,不死不休!’
‘雙方之戰,一觸即發!’
‘十五道君,獨自一人迎戰千軍萬馬,一具具屍骸堆積成山,血漿浸透白雪。’
‘然來犯之敵,終究太多,太多。’
‘道君哪怕臨時破境,依舊擋不住那漫天之敵,隻能眼睜睜看著,師兄弟墳墓被無情掘開!’
‘寒風白雪,愈發凜冽!’
‘十五道君傷痕累累,衣襟為鮮血浸透,跪坐雪地之中,眼中滿是悲楚與之無措。’
‘隻是,於我眼中,十五道君依舊白衣飄搖,衣不染塵……’
黃時雨收起生非筆,看著白紙上洋洋灑灑字跡,雙眼彎著露出笑容。
口中道:“這有些遺憾,反倒是好事呢!”
說著,身影漸漸散去。
隻是在她消失的那一刻,周遭虛空,隱約傳來年輕男子悲戚哭聲。
“時雨,師兄弟的墳,我終究是沒守住,簡直愧對師父如此信任我,甚至將種仙觀傳給我!”
黃時雨勸慰道:“沒事,儘力就好!”
聲音漸漸掩去。
唯有四座小墳,被折騰的麵目全非,於雪夜中無聲靜默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