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羅鎮十幾,近二十萬人口。
雖說是鎮,卻用‘小城’二字形容更為恰當。
因此,自是有酒家之類的。
“各……各位仙人老爺,歡迎大駕光臨!”
某二層酒肆外,一腆著大肚中年掌櫃,麵上興奮之色難以言表,正一個勁兒點頭哈腰,恭迎著眾人。
“喲,有眼力見啊!”
李十五取出一粒碎銀,想了想,又掰下一半,才丟給對方。
麵不改色道:“咳咳,以前過慣了苦日子,各位莫要見笑。”
胖掌櫃雙手接過,忙不停道:“仙人所賜,我一介凡夫哪敢嫌啊。”
“之所以猜出身份,是因為如今這世道,基本沒有外來之客,能互相往來的,隻有山官老爺那種仙人。”
李十五問道:“掌櫃的,你口中的山官老爺,最近露過麵沒?”
“這……倒是沒有,不過山官老爺能騰雲駕霧的,我們哪兒能天天見到。”
“我再問你,最近這青羅鎮,是否死過人?”
胖掌櫃想了想,開口道:“死人,自然是有的,不過就是些老者,因年老壽儘而亡,或是因病而亡。”
“隻是,這很正常啊。”
某女子山官靠近,語氣火爆道:“你直言即可,最近是否出現些詭異之事。”
“仙……仙人老爺,真沒有啊。”
一時之間,眾修麵麵相覷,眸中疑惑漸生,難道真白跑一趟?
“各位,以往每次祟妖出現,勢必危及凡人,犯下罪孽。”
“不錯,如今此鎮無憂,僅是山官不見蹤跡,有點說不過去了。”
聽著眾人紛紛而語,八萬春試著道:“各位同僚,是否有種可能,此地根本就沒有出現祟妖,而是那名山官出了什麼事。”
有山官點頭:“你說的,倒也不無可能。”
不管事實如何,沒發現祟妖蹤跡,讓眾修長舒了口氣,就連那種壓抑之感,也隨之散去不少。
李十五口中不言。
隻是默默找了處靠窗位置,伸指探了探桌上一層淺淺灰塵,而後坐了下來。
“仙人老爺,這幾天一直刮大風,飄黃沙的,怕給您袍子弄臟了,我來擦擦。”,胖掌櫃語氣無奈,忙拿著抹布過去。
“無事,我不講究。”
李十五微笑點頭,卻是左手大拇指不經意探出,指腹朝向窗外。
他發現件事,自從靠近這青羅鎮後,他指上那顆眼珠子,居然不能睜開,而是一直閉合狀態。
“嘖,是我自己出了啥毛病。”
“還是此地,有些非同尋常呢?”
方堂走近,笑道:“李兄,你自言自語什麼?”
“如今青羅鎮安然無恙,倒是一樁好事。”
李十五低著頭:“希望吧。”
他倒是覺得,乾元子那老東西真的雞賊,帶著他們荒山野嶺亂跑,從不去有人聚集之地,硬是一次祟沒碰上過。
陸陸續續,又有些山官走進這家酒肆,這些人,方才去彆的地方查探了。
“沒有發現,此鎮一切正常,剛剛一小寡婦,還對我暗送秋波。”
“道友豔福不淺,我路過一戶人家時,遇一產婦即將臨盆,那男人正火急火燎找接生婆去。”
“各位,我去了此地山官府邸,一切陳設安然無恙,隻是人詭異消失了。”
不多時,這家二層酒肆,近乎被眾山官填滿。
或是百姓聽到風聲。
根本不用胖掌櫃張羅,各家各戶菜肴,肥雞好酒啥的,那是一個勁兒的往過來送,熱情簡直招架不住。
方堂飲下杯酒,麵露苦澀。
“人之卑微,好似螻蟻啊,我等,就是他們的天。”
“所謂將心比心,你我之付出,百姓看得到的。”
“因此,我並不覺得山官是份苦差,我心中也從未怨過,隻恨自己修為太低,很多時候幫不了他們。”
同桌之上,八萬春舉杯對飲,眼神晃動。
“方兄,我……”
“哎,小弟慚愧啊,說實話,我來時路上,已準備見勢不妙,拔腿就跑……”
李十五沒理會二人,隻是盯著窗外望去,眸色幽深。
收回目光時,卻見樓梯口,坐著個頭梳羊角辮小姑娘,約莫五六歲。
一手拿著一遝紅紙,一手拿著剪刀。
李十五來了興致,走過去一看。
發現這小姑娘,正在用紅紙,剪成他們模樣。
其動作雖慢,可剪出來的小紙人,卻是在昏暗燭光下,眉眼顯得栩栩如生。
胖掌櫃走了過來,搖頭道:“仙人老爺莫笑,我這小閨女不喜識字,卻偏偏喜歡做這些剪紙活兒。”
“哎,她喜歡打算盤珠子也成啊,將來能接我的班,不至於早早嫁作人婦。”
李十五笑道:“剪的不錯。”
小姑娘手中,已是剪出了兩張小紙人,是兩名女子山官的。
隻見她蹦跳走到一邊,歡喜道:“姐姐們長得真好看,這是我剪的,送給你們了。”
兩女子對視一眼,接過紙人後,揉了揉小姑娘腦袋,便不再理會。
酒過三旬後。
此地鎮保,一個滿臉褶皺,駝著背小老頭兒,很是恭敬的,將眾山官迎到幾處閒置院落。
操著口老人腔調道:“各位仙人老爺,若是招待不周,還請恕罪。”
“你下去吧,我等自便即可。”
一時間,眾山官各自尋著空房。
八萬春忙著上前,將兩女子叫住。
“兩位道友,這紙人你們不要嗎?丟那酒肆了。”,他手中的,正是那兩張小紙人兒。
“凡人之物,有什麼好玩的,道友丟掉即可。”
“好吧。”
八萬春搖了搖頭,隨手丟了出去。
不遠處,李十五整個人站在漆黑陰影之中,看不清神色。
大拇指動了動,眼珠子依舊無法睜開。
此外便是,自他來到這青羅鎮後,就是有一種心驚肉跳之感,就仿佛,有好多雙眼睛同時盯著他。
“李兄,進屋吧。”,方堂招呼一聲。
“好。”
夜愈深。
青羅鎮,仿佛沉沉睡去,顯得死一般寂靜。
眾山官居住的幾處院落之外。
不知何時,成千上萬道身影開始聚集,無腳步,甚至都沒有呼吸傳出。
他們麵無表情,動作木訥,麵上打著兩團誇張腮紅,就那麼麵朝院中望著。
不像是真人。
倒像是,祭祀用的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