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銳的高跟鞋踩在潔亮的地板上,發出咄咄逼人的聲響。
薑雲寧抬眸,意想不到的麵孔映入眼簾。
削過下頜骨的人工巴掌臉上長著單薄的五官,刻意的狹長小眼盯的人不舒服,一雙烈焰紅唇下的正中間長了個小小的黑痣。
憑這顆黑痣,她立刻認出眼前的女人。
“謝筱,你怎麼在這裡?”她疑惑問,心生警惕。
謝筱是她大學室友,跟她同專業,但自開學以來,她總能感受到來自謝筱或多或少的敵意。
有過幾次小摩擦,沒鬨出大動靜,自此她便忙起來,跟謝筱斷了交集。
後來沒聽說她從事文物修複的工作,沒想到竟然在這裡遇到她。
“我是桐花閣的全權代理人,當然在這裡。”
謝筱上下打量薑雲寧,眼底生出隱晦的嫉恨,時隔多年,她似乎被養得很好,褪去學生時代的青澀與怯生,多了幾分被錢權養出的從容和矜貴。
做了沈夫人果然不一樣。
“李閒為什麼辭職?”薑雲寧語氣不善,“我當初跟他簽了十年的合同。”
謝筱聳肩,表情理所當然:“能者為上,他能力不行,也沒臉待下去。”
她加重語氣,意在強調:“現在桐花閣,我說的算,我已經簽字同意了,薑雲寧,請回吧。”
絢麗的美甲指向門口,趕人之意不言而喻。
薑雲寧深吸口氣,挺直腰板譏諷問她:“誰允許的?”
“自然是沈總,”謝筱得意炫耀,“他將桐花閣交給我打理,默認我全權負責,你當初退出時,沒想過嗎?”
“薑雲寧,沈總擁有決定權,你身為枕邊人,難道連一個工作都要回來搶嗎?未免太不體麵了。”
謝筱邊說邊捂住嘴巴,裝作無辜的模樣:“忘了,沈總根本不喜歡你,就連跟你結婚,都是你先用了下作手段。”
薑雲寧淡淡佇立原地,嘴角噙抹冷笑,眼神如寒星般銳利。
她從容抬手拿過前台接待的水瓶,擰開瓶蓋,徑直澆在謝筱的頭上。
儘管有空調,一瓶水潑在身上,惹得她渾身顫抖。
謝筱狼狽不堪驚呆不動,直到水流順著她的脖頸滑至後腰,她渾身輕顫。
剛要發火,就聽薑雲寧波瀾不驚的嗓音響起。
“沈寒年沒告訴你,桐花閣是我一人所有嗎?謝筱,你在為我打工。”
她隻是放棄事業,又不是死了。
整個工作室在她名下,隻不過托沈寒年打理而已。
從謝筱的話裡,她才明白,謝筱誤會桐花閣已經是沈家的產業。
拿沈寒年羞辱她?謝筱也配?
“我公私分明,於公,你要把李閒請回來,否則你也跟著滾,於私,就憑你剛才那些話,這瓶水你該得的。”
薑雲寧擰好瓶蓋,扔進垃圾桶,瀟灑轉身走人。
陳叔將車停在樓下沒走,見她出來,連忙接她上車。
“回家嗎?”
薑雲寧想了想,報出個小區名字,陳叔沒多問,輸入地址開了過去。
是所高檔小區,門衛登記完聯係業主,李閒得知是她後,直接掛斷電話。
“不好意思,李先生說不認識您。”
薑雲寧心中微緊,酸澀滋味蔓延到鼻尖。
李閒怨恨上她了,當初說好的要一起把桐花閣做到業內頂尖。
她卻在發展巔峰時期為個男人放棄所有,甚至還被外人插手工作室的業務,搞得烏煙瘴氣。
怎能不怨呢?
她也無法原諒自己,為了沈寒年放棄了太多,追逐所謂的愛。
薑雲寧深呼吸,揉了揉小腹,疲憊閉上眼睛,讓陳叔送自己回去。
她從未感覺如此心力交瘁,懷孕的負擔和現實的打擊摧殘她虛弱的身體。
感覺身體上插滿了無數的管子,不斷抽取她的血肉。
薑雲寧來到臥室,裹緊被子蜷縮一團,肚子越來越疼,她卻沒了呼叫的力氣。
冰冷的房間宛如囚籠,陰影裡藏匿野獸,隨時準備撲上來咬死她。
儘管住了幾年,她卻沒有半點歸屬感。
所謂的婚房不過裝飾精美的監獄,從新婚夜起,他們便分房睡。
隻要沈寒年有需求,她才被允許踏入他的臥室。
無論折騰得有多晚多累,她都要回到這裡,等待下一次臨幸。
到頭來,孩子不是她的,沈寒年捂不熱的,工作室也被鳩占鵲巢。
她活得好失敗啊,要是能疼死該有多好,她就可以不用麵對這些。
薑雲寧抱緊肚子,腹痛不斷下墜,整個下身疼到麻木,仿佛有液體正在流出。
死了也好,連同肚子裡的孩子,一起離開。
薑雲寧緩緩閉上眼睛,任由思緒發散,逐漸喪失對世界的感知。
她沒想到自己還能醒過來,入目一片白,空氣裡消毒水的味道刺鼻,她才意識到被送進了醫院。
轉動生澀的眼眸,她看到沈寒年側坐在辦公桌後,白襯衫挽到肘腕,露出結實精壯的小臂,他快速在文件上簽名放在一旁,眼角的餘光同她對上,眸中的寒意仿佛要把她刺穿。
“作夠了嗎?”他懶散靠在椅背,麵上毫無情緒。
“隻是懷了孕而已,不代表可以在我這裡擁有肆無忌憚的權力,還好孩子沒出事,不然拿你的命還嗎?”
薑雲寧瞬間紅了眼眶,突然明白愛與不愛不那麼重要了。
她追趕的是那個在桐花樹下向她禮貌問路的男人。
她決定放下執念,既是釋然也是放過自己。
薑雲寧擦掉眼淚,緩緩坐起來,窗外的陽光撒在她精致的側臉,投下一片陰影,寬大的病號服套在身上宛如麻袋。
她瘦得不成樣子,隆起的小腹顯得格外怪異。
薑雲寧偏頭輕咳,臉上異常的溫度告訴她正在發燒。
而沈寒年為了不影響孩子,沒給她用退燒藥,準備讓她硬抗過去。
她笑了,乾裂的嘴唇扯開唇紋,冒出道道血絲,嘗到鐵鏽味,她反而有了些許底氣。
“沈寒年,我不想生了,你去找彆人生吧。”
真心話往往以半真半假的形式說出來。
薑雲寧盯著他,不肯錯過他臉上半點表情。
沈寒年說她不配擁有屬於二人的孩子,把和彆人的胚胎放進她的肚子裡,無非不想讓他和白月光的孩子頂上私生子的帽子。
那她就把機會擺在他麵前,一旦沈寒年動心,主動聯係,她正好順藤摸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