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發生在張家屯的人命案,其實也不算什麼大事。
早些年鎮反。
單單是奮鬥公社一地。
每年都要有千八百人被槍斃。
偏偏。
一把隸屬於公社治保辦的手槍牽扯其中。
既是凶器。
更是王川擊斃的王太的武器。
手槍屬於曹建國的臨時配槍。
按照相關規定。
隻有治保主任和少部分人員擁有配槍資格。
曹建國屬於糧站臨時工。
彆說他沒有資格配槍,即便是站長,副站長,也沒有這個資格。
問題是有些問題,又不能單從你有沒有資格談起。
曹建國的大姑父是周文明。
周文明不但是公社治保主任,還是排名第三的副主任。
妥妥的實權乾部。
有些事情不上秤,半兩分量都沒有。
可一旦放到秤砣上。
千斤重量打不住。
老周家的幾個孩子都是閨女。
周文明兩口子儼然將曹建國當成親兒子看待。
礙於團結,馮前進不好直接處理曹建國。
但又必須為這件事情定一個論調。
王川這小子口才不錯。
理論知識根本不像個農民。
筆杆子惜筆杆子。
曹三炮自然而然成了馮前進敲打的對象。
養不教父之過。
曹建國配槍被搶這件事情,曹三炮有脫不開的關係。
“馮主任您消消氣,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我檢討,我知錯。”
本想辯解兩句的曹三炮收到周文明的眼神提醒,不情不願地低頭認錯。
“連自己家裡人都管不好,你這個生產大隊長是乾什麼吃的!下次再發生這種事情,彆怪公社將你一擼到底!”
馮前進嘴上訓斥曹三炮教子無方,眼色時不時瞥向周文明。
周文明表情悻悻。
傻子都能聽出來,馮前進表麵訓斥曹三炮。
實則是在敲打自己。
由於馮前進是文人出身的乾部,周文明這幫公社大院的坐地戶,沒幾個將他放在眼裡。
自行其是,陽奉陰違玩的賊溜。
儼然有了架空馮前進的意思。
“小王同誌,你勇於和壞分子作鬥爭的精神值得所有人學習,不過手段多少有些過頭了,壞分子王太畢竟已經失去了抵抗能力,你直接開槍將他打死,公社理解你按照上級精神,發揚除惡務儘的作風,可是總有些人喜歡吹毛求疵,雞蛋裡麵挑骨頭。”
“因此,這件事情公社就不給你開表揚會,我代表公社乾部,對你進行口頭表揚。”
馮前進開口說了幾句鼓勵王川的再接再厲的場麵話。
身為一把手,不但要深諳平衡之道。
更要懂得如何將壞事變成好事。
王川剛剛的那套嗑,倒是給馮前進的一個思路。
貧下中農打死持槍歹徒。
不正是領會上級精神的最佳表現嘛。
如果不是上級下發了嚴厲打擊壞分子的安排。
王川和張家屯的老百姓。
未必敢於和壞分子王太做鬥爭。
這說明。
上麵的決策是英明的,爭取的。
是需要一直貫徹下去的傳家寶。
緊接著。
曹三炮被勒令寫一份檢討交給公社。
解除曹建國糧站臨時工的身份,回鄉參加生產勞動,以觀後效。
“老二,上頭到底啥意思啊,老曹家這回咋這麼倒黴呢?”
風波剛剛度過,王川立馬被爹娘喊回家裡。
得知曹三炮父子一個被命令寫檢討,另一個丟了糧站臨時工的身份,王川的爹娘和哥嫂全都懵了。
王太明明是衝著王川的來的,咋弄的曹家父子倒了血黴呢?
“爹,娘,這年頭的事情一天一個樣,今天你是功臣能人,明天你就是負麵典型,哪有那麼多道理可言。”
王川接過閨女遞來的大白兔,一口含在嘴裡。
看著三個小屁孩打打鬨鬨,王川暗歎隻有孩子能一天天無憂無慮,啥都不用想。
換成大人。
每天睜開眼睛,就是一堆亂七八糟的事情。
“正好家裡人都在,我這有個事要和大夥說說。”
王川轉移話題,說起了棉花的問題。
去年,張家屯凍死凍傷一大片。
瞧今年的天氣,估計又會是個冷冬。
縱然沒有去年那麼冷,依舊難熬。
“供銷社過段時間會到一批棉花,咱們家按照人頭數量,將這批棉花全都買下來。”
王川沒敢說要去黑市倒騰棉花。
借口收到秘密消息,公社不久之後會進少量的棉花。
全家齊上陣。
按照一人五斤的數量,能買多少買多少。
“川,這麼多棉花可是要不少錢,你手裡有這麼多錢嗎?”
王老實嚇了一跳。
沒想到兒子如今能耐這麼大,就連供銷社啥時候到棉花都知道。
“爹,錢的事情包在我身上,你和我娘到時候過去拿棉花就是了。”
說著,王川看了一眼大嫂。
張二丫先是一愣,隨即猜測這批棉花恐怕另有文章。
附和王川的話,勸二老把心放回肚子裡。
王川這邊錢不夠,自家手裡還有點閒錢。
保證能將這批棉花全部買下來。
“老二,這批棉花應該不是供銷社的商品吧?”
陪著二老說了一會話,王川被哥嫂叫到隔壁屋。
不但張二丫看出這批棉花有問題,大哥王山也覺得不對勁。
“哥,嫂子,當著你們的麵,我和你們嘮點乾的,沒錯,這批棉花確實不是供銷社的商品,是黑市那幫人倒騰來的特供棉花。”
王川直言不諱地告訴哥哥嫂子,先打通供銷社主任梁金泉的門路,再去黑市將剩餘棉花統統買下來。
左手倒右手。
通過供銷社的門路將這批棉花變得合法。
兩口子互相看了看,張二丫說道:“老二,你大哥這個人嘴笨,腦子也笨,走供銷社門路這件事情,他恐怕幫不了你啥。”
“不過去黑市買棉花這事,你最好帶著你大哥一起去,萬一碰到黑吃黑,不要臉的癟犢子,你大哥不能說,可他能打啊。”
想到黑市到處都是牛鬼蛇神,張二丫覺得買棉花這事,王川最好多帶幾個人去。
一旦遇到黑吃黑,多個人等於多雙拳頭。
王川苦笑道:“到時候再說吧,我大哥這個人本分,跟人乾起來,未必能下得去狠……”
“行了,你彆說了,二賴子咋樣。”
知道王川後麵想說什麼,張二丫馬上想到了一個人。
“他……”
王川嘬了嘬牙花子。
要說誰是張家屯第一狠人,王太隻能排第二。
二賴子才是當之無愧的第一。
問題是這逼太尼瑪賴了。
能躺著,絕對不會坐著。
下手狠。
耍無賴更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