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國府,整整一夜,謝知月同樣沉浸在前世舊夢中。
夢裡,她仍是那個謹小慎微的太子妃,那是她與齊景暄成婚後的第二年秋日,當月又有兩位新人入東宮。
父親開始為她在東宮的地位擔憂,想辦法幫她獲寵的時候。
齊景暄沒留宿,因為太傅大人到了,有事要與他商議。
走時,齊景暄帶走了那幾幅字畫,還和她說,今夜大概晚些來陪她。
可是他並沒有來,接連半個月他都沒有來過。
夢醒,謝知月惆悵不已。
齊景暄還真是陰魂不散,白天來她眼前晃悠,晚上在夢裡還要糾纏她!
前世的殺父滅門之仇,她都沒想過趁占據先機報仇血恨,就隻是想避禍,為什麼就是擺脫不了齊景暄呢!
“小姐,大少爺回來了,老爺讓府中家眷都上正門去迎接呢。”秋水輕輕推門進來說。
聽到大哥回來的消息,謝知月麵上終於露出喜色,衝淡悲愁。
大哥是武將,常年不在京中,上一世出嫁後她就沒再見過大哥幾麵,骨肉至親,見麵難如登天。
她不能見到大哥,大嫂孟錦書好像更是常年獨守空閨,與大哥成婚四年,至今無子。
蕭寰也是武將,她若是嫁給蕭寰,應該就是二哥說的那樣,和大嫂一般,獨守空閨。
謝知月梳妝打扮好就帶著秋月往榮國府正門趕,順路剛好遇上了孟錦書。
“大嫂。”謝知月先一步靠近孟錦書與她並肩而行。
孟錦書輕輕點頭致意,挽住謝知月的胳膊,有些期待卻又惴惴不安的問:“小妹,你說我今日這身打扮,你大哥會喜歡嗎?”
她出嫁前,在府中與孟錦書姑嫂關係和睦,對於孟錦書這個嫂子,甚至比對她大哥還要親近幾分。
孟錦書出身名門,是尚書令之女,早在閨中就是出了名的秀外慧中嫻靜淑柔。
在府中她不常走動,更不喜張揚,常穿素色衣裙,今日就是一身淺藍色袍裙,身上總有縷梔子花香,眉眼清麗,溫婉端莊得仿若江南細雨中的蘭花。
“大嫂是天生的美人,大哥肯定喜歡。”
這倒不是在客套,她大哥確實就是喜歡清麗脫俗的女子。
少年時期,大哥心儀寧北侯之女,隻是寧北侯一族犯事被抄家,那位小姐草草嫁人躲過禍事,也就斷了大哥的念想。
後來為了大哥的仕途,父親讓他娶了如今的大嫂。
“大奶奶,小姐,琮大爺他”孟錦書的貼身丫鬟彩雲慌慌張張的跑過來,說話語無倫次的。
“大哥怎麼了?”謝知月比孟錦書更急一步問。
“大爺他帶回來了一名女子!”
話落那一瞬間,孟錦書臉上因丈夫歸家的欣喜猶如被冰封住,整個人就大驚失色的愣在原地。
謝知月抓住孟錦書加快步伐往正門處趕,“嫂嫂先彆急,去看看再說。”
榮國府位於皇道之側,正門大開,一列車馬停於門前,引來不少圍觀百姓。
高頭汗血寶馬上,年輕將領身穿玄甲,威風淩淩。
將領駿馬後頭跟著一輛馬車,看那車身的綾羅配飾,像是婦人乘攆。
謝知月與孟錦書趕到時,視線穿過大敞大開的正門,恰好看見高頭大馬上的將領翻身下馬,大步流星的走到馬車前。
那身威風淩淩的將軍甲隨著他張揚的步伐錚錚作響。
玄甲將軍掀開轎簾,裡麵伸出一隻纖纖素手,就在這眾目睽睽之下搭住將軍的手掌,身子緩緩移出馬車。
從馬車裡出來的女子一身鵝黃素錦裙,白玉簪綰出婦人發髻,柳眉杏仁眼,一副芙蓉麵。
饒是同為女子的謝知月,看了都得說一句無害柔憐。
那攙扶她下轎的將軍,不是彆人,就是她大哥!
謝溫淩扶那女子下轎後,又從裡頭抱出來一個約莫三歲大的男孩,親密得仿佛是一家三口。
他一手抱著男孩,一手攜著那女子,大張旗鼓的走過來。
父親母親帶著一乾家眷在門前迎接這個離家三年突然被封了北伐副將的兒子。
謝知月隻感覺到了兩眼一黑。
王公貴族府宅為皇權所賜,非重要場合或貴客造訪大門不可亂開,重要場合為接聖旨,娶妻,宴賓客,平時貴客造訪的貴客,唯有皇室。
大哥即使是被封了北伐副將,於禮數開正門相迎已是不合規合矩,何況他攜帶的那女子身份
蕭鬱雲思子心切,快步向兒子衝過去,看到兒子抱著的男孩,樂得合不攏嘴,“琮哥兒,這是你兒子?模樣生得真是可愛!還有這位姑娘”
“母親!”謝知月急呼出聲打斷蕭鬱雲,“這位姑娘,母親不記得了嗎,是寧北侯之女,唐婉沁小姐。”
唐婉沁一聽此言,頓時嚇得臉色發白,身子開始搖搖欲墜的顫抖,要不是有謝溫淩扶著,她恐怕是要兩眼一翻當場昏厥。
“住嘴!”榮國公狠戾喝斥。
同時謝溫淩也向她投來警告的眼神。
謝知月起初還有些不明所以,父親為何要她住嘴,可是她看到父親陰翳的目光時,大概明白了。
父親應該是早就知道大哥在外與唐婉沁暗通曲款的事,而她當著眾人的麵,將唐婉沁的身份拿出來明說,是在坑害大哥。
上一世她出嫁時大哥沒回家,是在她出嫁後一年才回,那時候,大哥也是帶著唐婉沁和這孩子回來的嗎?
唐婉沁早在五年前就嫁作人婦,她又為什麼會出現在大哥身邊?大哥,還有父親的這番做法,將大嫂置於何地?
孟錦書泛白的手用力拉開謝知月挽住自己的胳膊,連世家貴女的禮儀都顧不上轉頭跑開。
謝知月沒再出聲。
她想,大嫂肯定是哭了吧?
上一世齊景暄盛裝帶趙婕妤代太子妃去親蠶禮,罰她佛堂思過時,她也是這樣跑開的,跑了一路,也就哭了一路。
待到大門閉上,謝溫淩才開口道:“父親母親,婉沁的丈夫在兩年前病逝,她帶著幼子被婆家人驅逐,她一介弱女子無家可歸,我不能不救她,還請父親母親能讓她以表姑娘的身份留在榮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