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鄔清雪頂著浮腫的雙眼,排練了一整天。
等她拖著疲憊的身軀趕到醫院時,鄔明敏的病床上已經被其他病人占據了。她不寒而栗,急忙去找韓醫生。
“韓醫生,我媽她……”
“院長給她調到病房去了。”韓醫生從一堆病例中抬起頭來,神情挺興奮。
“清雪,原來你家跟宋氏集團有淵源啊?這關係怎麼早不用?現在所有欠費都繳清了,還多預存了幾十萬,明天還有權威專家來會診!手術妥了。”
鄔清雪一滯:“宋氏”
韓醫生笑意八卦:“是啊!聽說是總裁特助親自來的,院長一直小心陪著呢……”
剩下的話,鄔清雪恍恍惚惚沒有聽清。
出了辦公室後,她腳步踉蹌地下了樓,徑直去了旁邊的獨棟住院樓。
樓裡特彆安靜。
她放輕腳步,仔細按著指示牌,找到血液科的服務台詢問。
“你好,請問鄔明敏在哪一間?”
“好像是七床,你前麵左……”連頭都也沒抬的護士說到一半,忽然熱情站了起來:“鄔小姐您來了呀,我馬上帶您過去。”
鄔清雪一愣,受寵若驚道:“沒事您忙,我自己過去就好。”她說完抬腿就走,護士姐姐都沒追上。
透過病房門上的玻璃,鄔清雪很快在走廊儘頭的vv病房裡發現了母親的身影。
推門進去。
鄔明敏正在安睡,房裡設施一應俱全,醫療設備都是她未曾見過的陌生模樣,就連輸液的藥瓶都全部換上了外文包裝。
她心情複雜的走至窗邊,抬眸便看見那座直插雲霄的商業大廈仿若一頭巨獸撲麵而來,她胸口一悶,踉蹌跌坐在沙發上,慢慢彎腰將臉埋進了雙腿之中……
她得緩一緩……
……
宋時嶼果然沒變,他想要得到的東西是一定要得到的,砸錢是他最擅長的方式!
四年前,他還沒接管宋氏集團,但他創立的科技公司已在股市炙手可熱。恰逢百年校慶,他第一次給母校捐了兩棟大樓,還有千萬助學金。作為貧困生的鄔清雪,恰好是這筆錢的受益者。
當時她作為學生代表發言,感謝宋總好意,一番話說得聲淚俱下!可事後她在禮堂後台與宋時嶼擦肩而過時,一道令人不可思議的話飄了過來。
“他們說得沒錯,果然花錢便能輕易買到感謝,嗬……真是虛偽又廉價。”
她以為自己聽錯。
猛然抬眸。
直接與一記輕蔑冷漠的眼神相撞,他渾身上下散發著冰冷的戾氣,與先前優雅的形象截然相反。
虛偽……
廉價……
他是在說她。
這些話就像尖銳的鋼針直接貫穿了她的身軀,把她紮進了泥土的深處,幾乎頃刻澆滅了她整個學生時代對未來的所有期許。
此後彆人跳舞是為理想,而她僅為生存。
她在無數個驀然驚醒的夜晚,多次立誌要成為頂尖舞團的首席,聲名大噪!她要以一種驕傲奪目的姿態站到宋時嶼麵前,以此來證明,她是真的很珍惜當年獲得的學習機會,她沒有對不起那些錢。
可沒想到的是!
她最後竟然會在那麼狼狽卑微、臟汙不堪的時候,再次見到他。
他依舊是天之驕子,而她始終為草芥。
“獻血而已……”
“瞧瞧把人都逼成什麼樣了……”
“你既然來了,今晚就留下吧……”
宋時嶼漫不經心的語調裡,深藏傲慢無禮,還有對周圍所有人的冷嘲熱諷!他依舊是那個喜歡站在雲端上,俯視踐踏將人踩進泥土裡的人!
她明明都知道的!!
可……又能怎麼辦呢。
是薄情寡義的裝作不懂,心安理得接受他的幫助?還是對他感激涕零後,再任他無情冷漠的嘲諷羞辱?
更可怕的是,她壓根兒就做不到一邊享受著他用地位與金錢對她施以援手的恩情,一邊再沒有良心的憎惡他。
哪怕時至今日,她依舊感謝他。
好難……
鄔清雪感覺自己仿佛陷入了沼澤,動彈不得……
宋時嶼派人來醫院的事,很快就被程誌國知道了。
這隻老狐狸敏銳地嗅到了機會!於是他命傭人熬了湯,親自帶著提著保溫桶來了醫院。
“明敏,你今日好些了嗎?我來看看你。”
“你……”
鄔清雪正趴在母親床邊迷迷糊糊的睡著,她聞聲驚醒!見到來人後愣了愣,急忙捋了捋頭發,站起來道:
“程先生您來了?抱歉!醫生給我母親用了鎮定安神的藥,她暫時醒不過來。”
“無妨,坐吧!這是我讓人剛熬的參湯,你趁熱喝點,照顧病人是很辛苦的。”
此刻程誌國慈眉善目,與之前判若兩人。
鄔清雪心中詫異疑惑,但還是伸手接了過來。母親手術在即,而她的血幫不上忙,既然眼下程誌國主動示好了,那她肯定是要修補關係的。
“程先生請坐,我給您倒水。”
“不必,我看看就走。”
“醫生說等明日專家會診後,就會給母親安排手術了,她還是有機會好起來的。”她這話是對程誌國說,但更像是在安慰自己。
程誌國點了點頭,繼續神色不明地看著病床,始終沒有出聲。
兩人一時無話。
氣氛很尷尬。
鄔清雪覺得自己這兩日真受夠尷尬了,可她沒什麼能做的,唯有忍。
過了一會,程誌國沉吟開口:“我跟你母親她……”
瞧著似有難言之隱,恐怕故事很漫長。
可惜鄔清雪沒等到下文,隻見他又擺了擺手,歎出一口長氣:“算了!還是讓她說吧!等她醒了,你告訴她我來過就行。”
鄔清雪微微點頭,“行,那我送送您。”
程誌國沒拒絕,很爽快地說了一個“好”。
兩人行至電梯門口。
程誌國掏出一張銀行卡遞過來,“你有什麼困難要說,不必為錢的事情擔心。”
鄔清雪覺得這張暗紅色的卡很是刺眼,她扯了扯嘴角,堅定的搖頭拒絕:“謝謝程先生好意,我們心領了。”
欠一個人的,總好過欠兩人。
程誌國順手收起卡片,沉默寡言地走了。
鄔清雪看著緊閉的電梯門,猶豫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掏出了手機。
她撥通了宋時嶼的號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