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燼歡的目光剛觸及絳紫色的袍角。
忽然湊上前來一道人影,李瀾野將她的視線阻隔住。
“父皇同意了,你快看看母後的病症,到底要如何治?”
李雲湛也走了上來,將陸燼歡右邊的視野擋了個嚴嚴實實。
他麵帶憂色,語氣溫和地道:“陸姑娘,如果你有好法子,還請儘快為母後診治。”
李雲湛身上青竹般的清爽氣息,傳到陸燼歡的鼻尖,將她微微混亂的神誌,拉了回來。
左右天策侯已經回京,她什麼時候看不成?
不必急於現在,皇後的頭疾是當務之急。
陸燼歡施了一禮,躬身道:“臣女鬥膽,請皇上和殿下們先出去,我想與皇後娘娘單獨問診。”
景熙帝沒太猶豫,道:“也好。”
殿內的人退出後,陸燼歡輕聲道:“皇後娘娘,您這頭疾發作可有什麼規律?”
淩皇後道:“每年一次,每次持續半月左右,就會痊愈。”
這確實是聞所未聞的疑難病症了。
看著皇後眉心的皺痕,應是積年沉屙發作時,頭痛難忍留下的。
陸燼歡又問:“娘娘的身體,除了頭痛,可還有彆的不舒服?”
淩皇後思慮片刻,道:“沒有。”
陸燼歡道:“娘娘,您的頭疾,我有個辦法,但聽起來會有點兒不合常理。”
見這姑娘似還有顧慮,淩皇後溫言道:“無礙,你儘管說來,我這病本就是離奇至極。”
“麻煩宮人找來《摩訶止觀·淨心卷》。”陸燼歡對著代黛道。
淩皇後蹙眉道:“可是要我手抄經書,或是跪誦?”
這法子,她都用過了。
陸燼歡雙眸明亮地道:“怎能勞煩皇後娘娘,煩請宮人找來淨心卷,交由我。”
代黛是個辦事麻利的,一刻鐘的時間便回。
在外殿的廳內坐著休息的景熙帝幾人,見皇後的貼身女官抱著一本經書快步走回。
景熙帝皺了皺眉心。
他最不喜的,就是怪力亂神之說,本朝連欽天監都未設立,巫術更是明令禁止。
也因此,大祈雖有佛堂和道觀,但卻不興盛。
內殿。
“陸小姐,經書已經取來。”代黛細致地詢問道:“您還需要我準備什麼,筆墨紙硯我也順道取來了。”
見她身後的宮人端著幾個托盤,陸燼歡道:“多謝,用不上這些。”
她接過泛黃的書卷,拿在手中假模假樣地翻看,其實,她也不曾讀過這本經書。
見陸燼歡眨著黑亮的眼睛,一臉期待地望著她,淩皇後道:“需要我做些什麼?”
陸燼歡柔聲道:“皇後娘娘,請您用最放鬆的姿勢平躺下來。”
她服侍著淩皇後躺下,一邊道:“可否請宮人燃上一支娘娘最喜歡的熏香,不必是安神的沉水香。”
淩皇後神色訝然地道:“就隻是要我做這些?”
陸燼歡道:“這就足夠了。”
說著,她手執經書,坐在床頭的圓凳上。
許是皇後慈眉善目,又長得與她夢中人神似,陸燼歡心中並沒有緊張的情緒。
她啟唇念道:“觀心如止水映月,五蘊皆空時,顱頂自生白毫光,照徹泥丸宮三十六脈。”
陸燼歡輕聲慢語的誦經聲,在殿內響起。
淩皇後的頭越來越昏沉,她合上了雙目,不一會兒便呼吸均勻地睡了過去。
“痛者非痛,乃八萬四千塵勞妄念聚為業火,當以四正勤為藥,八正道為引,化烈焰作青蓮。”
陸燼歡念完了前兩章,她緩緩地合上書頁。
代黛雙眼發亮,低聲道:“娘娘頭痛時,從未睡著過,陸小姐此法當真是有奇效。”
陸燼歡用著氣聲道:“讓皇後娘娘先睡個好覺,待到睡足了,精神頭養好了,頭痛就好得快了。”
她用手指了指門口:“我們先出去複命。”
代黛陪同陸燼歡一塊,兩人輕手輕腳地走出內殿。
剛露麵,好幾道目光齊刷刷地彙聚在陸燼歡身上。
她悄悄環顧著周圍,發現那道絳紫衣袍的身影並不在外殿,天策侯不知有何要事出去了,屋中隻剩下帝妃和兩位皇子。
景熙帝站起身,問道:“皇後如何了?”
代黛恭敬道:“回皇上,皇後娘娘已經睡下了。”
景熙帝鬆了一口氣,臉色不再緊繃,“皇後能安睡一晚,朕也能稍稍安心。”
陸姝欣喜地道:“能睡下就是天大的好事兒,睡醒了說不準就有食欲,臣妾得提早親手備些膳食。”
景熙帝問道:“你方才都做了什麼?皇後到底是何病症?”
適才,陸燼歡誦經時,他們也聽到一些隱隱約約的聲音。
小姑娘語速和緩,音調既然不激越,也不拖遝,就像小橋流水叮叮咚咚,緩緩流入腦海,流至心田。
眾人疲乏的精神,也跟著恢複不少。
陸燼歡恭謹地回道:“心經最養心神,娘娘的頭疾或是因為心血不通,多些調理,就會慢慢恢複。”
得到這個消息,李瀾野的眼睛瞬間變得晶亮。
“父皇,都是燼歡有本事,您想想要怎麼賞賜吧?”
李雲湛的神情也放鬆下來,見景熙帝靜默不語,他體貼道:“父皇,臨近上早朝的時辰了,您先去忙朝政之事,此處有我和三弟看著。”
景熙帝壓下眼底的狐疑,對著陸燼歡道:“你這幾日,就留在宮中,待到皇後痊愈,再行賞賜。”
言罷,皇帝便擺駕去了前朝,陸貴妃也回了安喜宮洗漱更衣,說是過會兒再過來。
殿中,剩下三人。
“燼歡,謝謝你。”
“多謝陸三小姐。”
兩道聲音同時在陸燼歡的耳邊響起。
陸燼歡先看向了李雲湛,唇角勾了絲係真切的笑意。
“大殿下,三殿下,不必客氣。”
皇後頭疾治療得越順利,表示她的任務也能儘快完成,這確是發自肺腑的歡喜。
李雲湛目光清潤,如初夏的溪水:“陸三小姐,在宮中有任何所需的,都可以告知於我。”
聲音裡也帶著令人安心的暖意。
陸燼歡點點頭。
李瀾野卻忽而橫插到二人之間,提醒道:“大哥,你手上不是還有淮安水患之事要辦?”
李雲湛似有片刻猶豫,陸燼歡也勸道:“水患就如同大地患病,大殿下心懷仁術,亦是蒼生的良醫。”
“娘娘這裡有我照看,殿下儘可放心。”
這話說得李雲湛眸光微動,她竟知自己在憂慮什麼。
李瀾野朗聲道:“水患要儘快得治,大哥趕快去吧,我在這邊盯著。”
李雲湛沒再耽擱,也離開了殿中。
陸燼歡道:“三殿下,我回內殿侍候了。”
她剛轉身,忽覺眼前一暗。
李瀾野快步繞到她跟前,長臂一伸,就將她困在博古架與他的胸膛之間。
他的眼神炙熱,似要將人燒穿。
“燼歡。”
殿外窗下,恰有一人經過,男子的步伐變得沉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