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栗承認她撒了50的謊,點讚是她故意為之,目的是為嘲笑樹懶少爺。
但照片一事純屬手滑,照顧完小狗後,她走得急,一股腦選視頻交差,沒留意誤點當中一張夕照圖。
見雇主哥又無音信,她想應該是被她蒙混過關,沒再深想,吹乾頭發休息。
因為約了上午十點的看房,舒栗提前一刻鐘到達雲庭公館,準備將遛狗任務儘快清完。
狗主少爺毫無時間觀念,人也神出鬼沒。早到的話沒準撞上他的幾率還比較低。
今天稍有異樣,舒栗在底樓電梯間外碰到另一位打工人。
雲庭走高端路線,精工造景,樓間距寬綽,來這邊快一周了,她從未在同一部電梯偶遇過旁人。
刷完要去的樓層,身側的藍馬甲小哥與她搭話:“你也去十六樓麼?”
舒栗回眸,看眼樓層數字按鈕:“對。”
他的表情變得奇怪:“你住十六樓?”
舒栗答:“不是,我是上門遛狗的。”
“1602嗎?”
舒栗斟酌一下,猶疑是否該提及他人隱私。
小哥見狀,麵色鬆懈了點,闡明用意:“我沒彆的意思,是我接到這戶的跑腿單了。剛給我開門,不然也上不去不是?”
舒栗問:“你是什麼單?”
“就讓我扔個垃圾到樓下。”
舒栗:“……”
簡直離譜又合理。
不過,他為什麼不讓她帶垃圾?
不就是順手的事,何必再多花一筆跑腿費。
少爺的心非俗人能懂也。目送小哥將門口的兩坨外賣包裝袋一左一右提走,舒栗解鎖房門。
屋內隱約傳出打鬥音,看來咱們少爺並未晨憩。
舒栗穿上鞋套,尾隨小狗往裡走,發現男生正靠坐在沙發上玩紅藍機。
見她進門,他立刻將switch撂到一旁,下巴微昂,遙遙望向她。
他今天也不似往日一般隻穿寬大的短袖t,還在外添了件藍黑灰混毛質地的針織線衫。
舒栗抿笑跟他問了聲早。
對方卻一言不發。
依舊穩若泰山地半靠在沙發上,目視她橫穿客廳,到陽台給小狗套脖繩。
一抬頭,他還在看她,眼神頗具壓力,帶著點琢磨的意味。
舒栗不明就裡。
但她沒多問,抱小狗走回去。
而沙發上的男生,腦袋也跟自動攝像頭一般循過來。他脖頸頎長,膚色白得像是自帶打光板,餘光很難忽略。
哦!
舒栗忽的福至心靈。
少爺今日晨未寢,來了興致,想監工一下。
於是她在途徑沙發時,刹停腳步,即興扮演起古裝劇裡那些“主家抽空賞臉看眼剛出生庶子”的乳娘,舉高懷裡一隻狗爪揮揮,假惺惺示好:“來,跟你爸比問聲早。”
狗縮回小手,一聲未吭,眼珠咕嚕嚕轉兩下。
爸、比?
遲知雨震撼,套什麼近乎,她演都不演了是嗎,就差把目的寫臉上了,想步步為營當“媽咪”是吧?
他抑住翻湧的心緒,冷淡反問:“誰是它爸?”
馬屁拍在馬腿上,舒栗轉回日常畫風:“那你想當它媽?”
遲知雨語塞,就見女生傾頭貼近小狗腦門,好像在聽它心音,末了又自顧自喪氣安慰:“啊——看來你的主人不想當爸比,那我們就跟他當狗朋友吧。”
遲知雨:“……”
她跟狗說話的聲音,為什麼和跟他說話的聲音像兩種人格?還切換自如。
不過,這麼夾槍帶棒,看來是沒如願後惱羞成怒了。
見男生直勾勾的目光轉為莫測,莫測後又有點得意,舒栗更是一頭霧水。
常年通宵的人精神狀況確實不一般。
速速遠離,她率狗先行一步,不料卻被男生叫住:“電梯卡還在你那嗎?”
舒栗微微一愣:“在啊。”
遲知雨沉思。
現在就讓她歸還未免昭彰,但他必須掐滅她的全部希冀,讓她懂得知難而退。
他偽作隨意:“19號傍晚記得準時還我。”
女生神態如常:“好,那天完單後我會留在餐桌或書桌上。”
“還有事嗎?”她問。
遲知雨搖頭,觀察她遠去。
她抱狗離家,背影似乎沉靜又失望,遲知雨很滿意。首戰告捷,手癢難耐,很想打開cs2爆頭一把,但神槍手怎麼可以沒觀眾,於是點開微信,選個冤種彈語音。
—
倒春寒外加湖岸風大,舒栗走了一小段就開始有鼻涕。她停下來裹緊圍巾,恰逢狗友路過,駐足同她打招呼:“哇,又看見你了。”
舒栗抬頭,是位年齡相仿的男生,穿著全黑的羽絨服和牛仔褲,牽的狗是半人高的雪白微笑小薩。
舒栗極少細看臨湖一帶的人群,見沒見過自然無從知悉,但他的薩摩實在笑得太呆太可愛,就多應和兩句:“你家狗長得好甜。”
商業互吹模式自動開啟,男生受用地笑笑:“你家狗毛蠻長的,肯定有馬爾濟斯血統吧。”
舒栗:“……”
土狗確實比較難誇,很多時候還要靠品種犬抬咖。
就像麵對外形不太突出的人類,有時隻能給出“你牙好白”,“你頭發好長”等諸如此類的生硬捧場。
舒栗問:“它叫什麼?”
男生回:“叫yuy,就是好吃的那個yuy。”又問回來:“你家的呢。”
舒栗張口結舌,低頭看狗,而狗也憂鬱地看她。
最後,她無奈地擠出一彎尬笑:
“它不是我的狗。我不知道它名字。”
—
他真的不考慮給它起個名字嗎?不是都給了他選項101嗎?
回來一路,舒栗都在控訴狗主的懶到家和沒有心。誠然,動物也許並不介意有無“姓名”,野生的它們有自己的族群,有自己的定位。但被馴化家養後,寄生於人類社會,位高者通過冠名為位低者賦權,擁有署名和頭銜才意味著接納或進階。
沒有名字,等同於身份還在流浪。
舒栗打定主意,完單之前,她勢必要讓小狗擁有自己的姓名。
回來一路,舒栗都在打腹稿,思考要怎麼跟狗主提及,並強而有力地說服他。
但到家後,她的一腔熱血就被潑了冷冰。
看來她不在的這半個鐘頭發生了許多事。
沙發代言人已挪位至電腦前,但鏖戰途中睡意突襲。此刻一頭栽在鍵盤上,死機得很徹底。
頭戴式耳機被他胳膊擠移位,溢出些許漏音。
舒栗屏息去聽,裡麵好像有人在咋呼呼說話。
她不作思索地把耳機摘下來,也想借機弄醒男生。但此舉收效全無,男生一動未動,甚至連半句囈語都沒有。
一拿近,耳麥裡的聒噪更明顯了,似乎還在嘶喊。舒栗將它佩戴到自己頭上,差點沒被吼聾:“人呢!!!!你小子!!!!老子趕due停下來陪你組隊!!!!你他x的!!!!!人!!!!!!開遊戲啊!!!!!死了嗎!!!!!!”
樹懶少爺的朋友是炮仗成精。
舒栗瞄瞄伏桌的男生,淩亂額發下方潛著小塊慘白的皮膚。她心臟一顫,也有些起疑。
她伸手用食指指背探他鼻息,認證後緩了口氣,和對麵說明:“你好,他應該是睡著了。”
耳機那端旋即無聲。
狂怒的人遽然變得平靜客氣:“嗐,我們好厚米鬨著玩呢。”
又泄出高深笑意:“他睡了啊——不早說——害我白擔心,你讓他去床上睡,不打擾了,我先掛了啊……have a od one~”
祝好後就掛斷語音。
四周安靜得好舒心。舒栗歎口氣,把耳機掛回一旁支架。
再看一眼酣睡如泥的男生,舒栗決定不履行他朋友留下的建議。
她的業務內容僅限於遛狗,不包含叫醒服務。
—
遲知雨在腰酸背痛中睜眼。
他在哪,哦,電腦前,他抓抓頭發,撐著桌緣把上身支起,又仰靠到椅背。
雙手搓臉幾下強製轉醒,他拿起手機看時間,13:21,已是午後。惺忪幾秒,他猛然清明。
遛狗那個女生呢?
他居然草率地秒睡了。
這和把自己五花大綁送至敵營有何區彆?
他轉半圈椅子去看敞開的書房門,又清聲喉嚨。全屋靜謐,隻剩一條狗屁顛顛跑來房裡呼應。
看來她已經走了,心灰意冷地走了。否則怎麼不跟他打招呼。
再看看手機,看看她有沒有負隅頑抗地在微信上文字道彆尋求最後的轉機。
很好,聊天界麵前列並無小樹口袋。
但他的好友nio卻發來無數問號霸屏:??????????
中間摻雜著兩個字:是誰。
遲知雨:?
對方顯然在蹲等他回應:那個女生是誰?
遲知雨:什麼女生?
尼尼:裝什麼。
尼尼:大清早在你家。
尼尼:可疑,太可疑了。
尼尼:到底是誰?
遲知雨茫然:你到底在說什麼。
尼尼:再裝?你睡著之後我喊你半天沒動靜,後來有個女生回了我語音。
遲知雨頓住。
尼尼:你偷偷交女朋友了?
遲知雨大抵順出前後因果,立刻打字否認:?沒有。
尼尼已然化身複讀機:那人家女生哪來的?
遲知雨:隻是幫我遛狗的。
尼尼:你還養狗了?你到底瞞了我多少?
醒來就被拷問到崩潰,遲知雨很難不爆粗:艸,撿到的。
尼尼擺明不信:哦?幫你遛狗?隻是幫你遛狗?幫你遛狗還能幫你接語音?聲音還這麼好聽?
有病。遲知雨直接退出微信,解釋就是掩飾,犯不著在莫須有的瑣事上掰扯,白費口舌。
他瞥瞥顯示器旁妥善收置的白色耳機。
不會還戴了他耳機吧?
他扯過來,上下左右端詳檢查,又湊近聞兩下,並無異味,才隨手擱回去。
桌上飲用水水位見底,遲知雨起身,拿著空瓶去廚房。垃圾桶放置在櫥櫃角落,他不忙過去,瞄準桶口,將礦泉水瓶拋出去。三分,他在心裡為自己無聲喝彩,又將使用過的紙巾攥成團,準備再玩一次。
本輪缺點運氣,紙巾打在垃圾桶邊緣,墜向地麵。
狗在他不遠處,一眨不眨觀察他連番動作。
他也注意到狗,勾勾手。
狗對這個從所未見的指令無師自通,狂搖尾巴跑過去,彎曲後腿坐定。
遲知雨指指跟垃圾桶僅有小段距離的礙眼紙團:“看到那個紙了嗎?”
狗跟著望一望,又回頭看他。
遲知雨命令:“幫我叼進去。”
狗歪頭,不知他所謂,半晌未動。
“笨。”他輕罵一聲,自己慢吞吞走過去,屈身將紙團撿起,彈入桶內。
洗過手,打開冰箱,他單手拿出兩瓶未開封的礦泉水。
路過腳畔垃圾桶時,他掃一眼,忽的渾身不自在起來。
再叫一次跑腿好了。
回到書桌前,遲知雨咕嘟灌下半瓶,剛把礦泉水放下,旁邊的手機屏幕熒熒亮起。
遲知雨滑開來,本還散漫的視線隨即聚焦其上。
他定睛看,小樹口袋卷土重來,內容還相當鄭重,莊重,隆重——
一條看起來像病毒網頁的鏈接分享,上附他家狗的肖像照,外加長段堪比小作文的文本消息:
「考慮到起名比較麻煩,你好像也很忙的樣子,我把我前幾天提供的小狗名字全部錄入這個自動抽簽小程序了,你打開後點擊最下方的【開始抽簽】,係統會自動為你隨機選名。小狗總要有個名字吧,萬一哪天走失了,誰還能把它喚回家。」
遲知雨怔在那裡。
強烈的敬佩從他心頭升起。
她真的……
好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