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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
鬨鐘第五次響起時,床上的女人終於伸長手臂,探到床櫃上,啪嗒一聲。
不斷震動的手機瞬間止住。
窗簾的遮光性極好,隔音效果也好,馨香浮動的室內,唯有床頭一盞月亮形狀的夜燈散發著柔和光暈。
女人的手臂線條細膩纖長,藕粉色桑蠶絲睡衣滑落下去,露出白如羊脂的肌膚,散發著盈盈光澤。
嘩啦——
智能馬桶工作著,季舒楹用紙細細擦乾淨手,擰著眉從廁所裡出來。
今天是15號,但她的姨媽已經推遲一周了。
她曆來姨媽準時得很,28天一個周期,無論刮風下雨,降溫高溫,從未遲到過。
難道……
季舒楹心裡湧現幾分難以言說的鬱燥,深呼吸了幾口氣,拿起手機,瞥見幾條陌生號碼發來的短信,毫不猶豫地刪除拉黑一條龍。
她打開衣櫃,挑了十分鐘,挑得眼花繚亂才挑好一套衣服,又選好搭配的包包和鞋。
待坐到梳妝台前,已經臨近上班點,季舒楹還是一絲不苟敷了麵膜,畫了淡妝。
律所很近,車程不到十分鐘,季舒楹踩著打卡考勤的點坐到工位上。
當初實習時,她也是因為這套公寓離律所近,才選擇的這裡。
“小舒。”
季舒楹剛坐下,打開桌上的筆記本,隔壁跟她一樣實習的女生就投來視線,細聲細氣道:“我都以為今天外出辦公你不去了。”
季舒楹落在薄薄筆記本上的指節一頓,抓住關鍵詞:“今天要外出辦公?”
女生應了一聲,“對呀,昨晚組裡臨時發了郵件通知,你沒收到嗎?”
季舒楹沒說話,開機後先登錄郵箱,點開一看,確實有兩封她的未讀郵件。
隻是她周末習慣了拋開工作,基本從不查看郵箱。
“我周末沒看工作消息。”季舒楹跟隔壁女生說,語氣坦然。
天大地大,都沒有她周末休息來得重要。
“……”隔壁女生還沒說話,旁邊響起另一道溫柔的女聲:“小季居然不知道今天要外出辦公嗎?”
一身白色西裝的趙昕妍在旁邊,唇角笑意淺淺,眉頭微蹙,狀似擔憂地道:“那豈不是什麼準備都沒做?等會杜律來了,萬一要罵你怎麼辦啊。”
“要我說呢,小季你以後還是周末保持聯係比較好,萬一老板找。就算周末出去玩,也不能不看工作消息呀。”
趙昕妍和季舒楹在同一個學校,比季舒楹先到君德律所幾個月。
但兩人八字不合,趙昕妍一直把季舒楹當做強有力的競爭者,害怕季舒楹搶走她轉正的機會,畢竟季舒楹的學曆、英語能力都比她更好。
平時,有意無意地在帶教律師麵前告黑狀,小季不太服從分配任務、總是到點下班……種種之類,不放過任何一個打擊季舒楹的機會。
今天也不例外。
季舒楹瞥趙昕妍一眼,說:“比起操心我的事,不如管好你自己,畢竟有的人能不能畢業還是個問題。”
“……”
被直接戳中痛處,趙昕妍唇角淺淺的笑容滯了一下。
她有一科理論課重修還是掛掉了,學分不夠,今年六月能不能畢業還是個問題。
察覺到其他同事吃瓜豎起的耳朵,趙昕妍深吸口氣,看季舒楹一眼,不說話了。
季舒楹開始臨時抱佛腳,查看郵件。
這次爭議解決組接的是個大案,酬勞不菲,難度也大,橫跨兩個國家,能參考的案例太少,負責對方公司法務部分的,是直接跟ks這樣的頂級紅圈事務所合作的,律師團實力極強,陣容雄厚。
今天兩方律師團臨時決定的一次會麵,看似為了商量和解,實際上是一場不動聲色的交鋒和試探。
有人翻看著那邊的律師團資料,嘀咕道:“ks律所那麼多案子,怎麼這次會撞上?”
圈內眾所周知,君德創始人就是從ks出來的,帶走不少客戶,崛起的過程不算太光明磊落。
案源是律師的根本,這樣不亞於虎口奪食,兩家律所曆來是互看不順眼的競爭對手。
“主事律師竟然有這位……”另一個也在看資料的倒抽了一口冷氣。
“怎麼了?”有人好奇地湊過去,看清那一串密密麻麻的字後,也倒抽一口氣:“這履曆,也太豪華了,這怎麼打?”
“前段時間聽說的,頂級紅圈律所最年輕合夥人,厲害吧?斯坦福jd,在美國頂級事務所lck工作兩年,不是哥們,那邊一年幾十上百萬刀,回國跟我們搶飯吃乾什麼啊?”前麵的人說。
“斯坦福jd?”後麵的人咋舌,“那挺有錢的啊,家裡也是法律背景吧。”
“我有朋友剛好是他美國同學,聽說是全獎加補助,那年全院一共就兩個。不過應該也挺有錢的,畢竟s市本地人。”
“主事的這位裴律,是被高層挖回國的,ks裡出了名的大魔王,很嚴苛不近人情,我這兒還有個小道消息——”
說話的人壓低聲音,神神秘秘道,“他有三不接的原則,原則之外,哪怕是至親好友親屬跪著哭著求,也沒用。之前聽說他前女友作為ks客戶,砸了200萬,就為了求複合,結果他轉頭當了前女友對麵的當事律師,前女友敗訴賠了兩千萬,賠了夫人折了兵……”
一群人津津有味地討論著,工作太過枯燥乏味,唯有八卦比冰美式更讓人興奮提神。
直到組長到場,眾人瞬間噤聲。
涉外訴訟組長也是資曆深厚的訴訟律師,四十歲出頭,就等著這個機會一舉升級成為高級合夥人,同時也是季舒楹等實習生的帶教律師。
他看了一圈眾人,最後落到季舒楹身上,“小季,來我辦公室一趟。”
而後便轉身進了辦公室。
有人要倒黴了。
趙昕妍唇角微微翹起,心情不錯,將跟組長的聊天框叉掉。
季舒楹倒是淡定地起身,走進辦公室。
安靜的工位,眾人沒再說話,看似都忙工作,小群裡卻消息飛快。
【杜ar肯定要罵她了,嘖嘖嘖】
【活該啊,哪有她這樣的,做我們這行的,不都得周末24小時待機嗎?】
【說不定是走後門進來的,不然就她那樣每天準時上下班,一到周末就消失,怎麼在大所混】
【之前還說實習工資太低?想漲薪?能來君德實習她不倒貼錢就不錯了,怎麼好意思】
【我覺得還有可能靠……上位的,報道第一天就背了個白金bk,實習生哪買得起這些?】
【確實,這年頭長漂亮不走正道的人太多了,說不定背地上了……】
坐在季舒楹隔壁的女生,弱弱發了句:【萬一小舒本身家庭條件不差呢,我之前聽她說過,她家好幾個阿姨,一個月工資都幾萬……】
這話一出,立馬遭至更多的反駁:【你就聽她吹吧,肯定是裝的,這種心高氣傲的人最拜金了】
【就是就是,她說你就信了?我看她今天穿的衣服也像大牌a貨】
……
沒過多久,辦公室門再度被打開。
趙昕妍狀似不經意地餘光一掃,卻沒能在季舒楹臉上看到一丁點眼眶紅的痕跡。
上一個被組長單獨叫進辦公室的女生,當季績效考核最低,直接試用期走人,是哭著從辦公室出來的。
趙昕妍低嗤了一聲,“杜律真是憐香惜玉呢——”
她話音未落,季舒楹腳步頓了一下,趙昕妍心虛地看向電腦,鼠標胡亂點擊著。
季舒楹俯身下來,輕聲道:“你以為你們的小群,我不知道嗎?律所的所有電腦都被it部監控著,一查便知。”
趙昕妍睜大了眼,不敢置信。
“再亂造謠,我不僅讓你們丟掉轉正的機會,還送你們一起去警察局喝茶,明白嗎?”
趙昕妍沒說話,隻是放在鼠標上的手指微微顫著。
季舒楹瞥她一眼,輕哼一聲,起身回去了。
上午十點,爭議小組眾人準時到達ks事務所所在的大廈。
身為全國最大的經濟中心,世界gd前三的一線國際城市,s市經濟新區高樓林立,甲級寫字樓裡,白領們神色匆匆,每一分每一秒,有公司在華爾街敲鐘上市,亦有公司宣告破產清算。
有人在明珠高層俯瞰著外灘夜景,紙醉金迷,夜夜笙歌;也有人在破舊的城中村裡勉強度日,寸步難行。
地鐵出來,s市中心大廈、環球金融中心和國茂大廈,三座極高建築拔地而起,明珠一線聳入雲端,俯視著車水馬龍、繁忙如織的外灘景色。
而ks律所位置異常優越,位於國茂高層,似是隱匿在這座繁忙城市的中心,優雅貴重。
眾人跟在組長身後進入大樓,電梯廂內鋥亮如新,煙灰白的大理石堅硬低調。
電梯一路攀升,徑直滑至88l。
律所設計是極簡風,會客大廳挑高設計,弧形的大片落地窗乾淨明晰,視野極好,遠遠眺望,能看到明珠一線聳入雲端,似高奢寶石。
正值初夏,日頭升高,落地窗外陽光明媚,反射出刺眼光暈。
律所的玻璃也擦得格外乾淨,有個女生進門時沒注意,直愣愣地走上去,季舒楹餘光瞥見,拉了一把。
“小心。”
語氣不算有多溫柔。
“……”
女生才發現眼前竟然不是空氣,而是乾淨得幾乎透明的玻璃,嚇了一大跳。
不敢想直接撞到會有多疼,她心有餘悸地轉頭道謝:“……謝謝。”
一轉頭。
雖被墨鏡遮住了半張臉,仍能看到流暢精致的下頷線條,純白襯衫簡約利落,收腰a字裙,恰到好處地展現出屬於女性的纖穠合度,帶著都市麗人的利落乾練。
薄背挺拔,身形高挑,天鵝頸,露出來的肌膚白得晃眼,細細的鎖骨那裡墜了一條bulgari 的白貝母,扇形平添幾分柔美的曲線美感。
膚白貌美、氣質出眾,連身邊的空氣都是高貴的香味。
無可挑剔的精致。
女生才發現,拉她一把的人,竟然是最近律所裡傳得沸沸揚揚的‘紅人’。
季舒楹。
剛入組不久,已經接連在兩個case裡表現出色了,聽說學曆好,外貌好,很得上麵人的青睞。
不過……
“不客氣。”
季舒楹隨口道,壓根沒正眼看女生一眼。
沒想到女生還愣著不進去,季舒楹側頭,有點好笑地揚了揚眉,“也沒撞上啊,怎麼傻了?”
動作間墨鏡下滑,露出原本遮住的巴掌大的小臉。
明明是略顯得有些攻擊性的明豔五官,漂亮的荔枝眼微彎時,卻分外迷人。
似一盅清甜的糖水,沁人心脾。
好像跟大家背後說的……不太一樣。
女生呆了呆,不知怎麼的,又說了一遍謝謝你。
這畫麵在旁邊的趙昕妍看來就有些刺眼,她左看右看,語氣微酸:“大小姐就是不一樣呢,外勤辦公還戴墨鏡。”
季舒楹腳步頓住。
她紫外線過敏,日頭稍大出門必定墨鏡口罩防曬服,全副武裝,此刻進來了,還沒來得及取下。
但趙昕妍非要陰陽她幾句,她也不介意——
“裴律。”
忽而響起的一道招呼聲,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季舒楹順著眾人的視線看過去。
玻璃門被刷開,映入眼簾的先是一雙黑色牛津皮鞋,經典、禁欲、冷淡。
西褲垂感利落,鋒銳,質地精良。長腿往上,一隻手插在兜裡,腕骨分明、凸顯,很有男人的力量感。
銀色腕表,穩斂、雅致,不動聲色的鋒芒,昭示著其主人不俗的品味;袖扣也一絲褶皺都無,被熨燙得極其平整。
淡藍色方領襯衫,暗紋領帶與之搭配,溫莎結。
最後,是一張眉骨深刻,五官優越的臉,周身氣質冷淡,似雪山。
他旁邊是一名四十歲出頭的女人,打扮乾練,後麵跟著三名年輕人。
一行人都戴著ks律所的工作牌。
男人視線掃過眾人,乍一看似乎並無壓迫感,卻莫名讓人無意識地站直身體,繃緊,等待審判。
“裴律、陳律早上好。”
“裴ar好。”
“陳律好。”
路過的低年級律師紛紛打招呼,語氣恭敬謹慎,在階層分明的律所,毫無疑問,這兩位律師是處於食物鏈頂端之一的人。
被叫做裴律的男人微微點頭,算作回應,而後看見了在這邊等著的季舒楹等人。
“他不會就是……對方團隊的主律師吧?”
趙昕妍有些失神地喃喃出聲,目光停留在這位裴律臉上。
季舒楹抱著文件夾的手輕輕環緊,心底翻起巨大潮浪。
同事們口中的大魔王、紅圈所裡有史以來最年輕的高級合夥人,竟然算得上她‘認識’的人。
——一個多月前,她睡過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