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陽光投射在梳妝台的鏡麵前,發出略微炫目的金光。卡塔莉娜身上披著睡袍,一頭亮栗色長發尚未經過梳理,垂過肩膀覆在背後。
侍女麗莎站在她身後,正在用精致的珊瑚梳子幫她梳理打結的發絲:
“稍等一下,小姐,就快好了——”
麗莎為卡塔莉娜梳理好頭發後,仔細地編好盤起來,戴上鑲嵌著白水晶的金質花冠:
“瞧,您的頭發像綢緞一樣絲滑,和黃金多般配啊。”
卡塔莉娜的心思卻完全不在自己的頭發上,她望著鏡中自己那頂用水晶瀑布裝飾以模仿花瓣上露珠的頭冠,心中隻升起一個念頭——
它看上去比真花假好多。
花冠在埃律西昂文化中有著非凡的意義。最初抵達的埃律西昂大陸的精靈,「放逐者」尤利西斯帶領著他的軍隊統合了各自為戰的人類城邦,在第一次“至寒凜冬”**同抵禦住了來自北方冷原的蠻族入侵。
戰後,尤利西斯被推舉為城邦聯盟的首任執政官,來自各個城邦的使者為獻上了一束來自當地的鮮花、漿果、麥穗或樹枝,而尤利西斯則將這些花朵與樹枝編織成了一朵花冠戴在頭上,作為至高的榮譽。
而城邦聯盟所在的位置也因而得名“百花領”,在數個世紀內它都曾是帝國的政治中心。
“黃金與珠寶雖然高貴,卻永遠無法取代人民的愛戴。”她感慨道。
“這是哪個哲人說的?”麗莎不解地眨了眨眼睛,有些好奇地問道。
“是「利劍詩人」希澤爾說的。”
“您的知識真淵博,我連聽都沒聽過這位先哲,他是哪個時代的人?”
“他是小說裡的人物……算了,不提這個了,你的傷怎麼樣了?”卡塔莉娜趕緊岔開了話題,拉著麗莎的手問道。
“已經不要緊了,隻是偶爾有些輕微頭痛,算不上什麼大不了的問題。”麗莎輕笑著說道。
“都怪我沒能保護好你……”卡塔莉娜歎息道。
雖然這頭痛算不上什麼要人命的重症,但恐怕會伴隨自己這位女仆一輩子。這件事情自己也負有失察的責任。
“您在說什麼呢?難道不是您救下了我,還把我送到梳妝台前休息的嗎?”麗莎眼神有些驚訝,仿佛在懷疑她自己的記憶。
卡塔莉娜的臉頰泛起一圈尷尬的紅暈,那其實是她的侍從乾的,但這事她根本沒辦法跟麗莎解釋:
“哦,也許是吧……但我本來可以做更多的。”
如果我的實力更強大些,又或者更有智慧足以提前識破陰謀的話。
“小姐……”麗莎雙手合攏捧起卡塔莉娜的右掌,眼中有淚花閃過,“您是個高尚的人,如果您是男性的話,一定會成為蓋爾特大人那樣的傳奇的。”
什麼叫“如果是男性的話”,卡塔莉娜被這句話說得有些哭笑不得。
“卡塔莉娜小姐——”就在這時,房門外傳來了勞恩平靜低沉的聲音,麗莎觸電般將握住卡塔莉娜的雙手縮到了身後,後退了一步。
“請進來吧,勞恩爺爺。”她回複道。
“恐怕我有個壞消息要告訴您,您的叔叔傑洛斯上門來了。”
傑洛斯?
卡塔莉娜皺了皺眉頭,她對這個叔叔印象並不好,甚至可以說很差。
由於身體原因,卡塔莉娜小時候很少在公眾場合出麵,反而經常和女眷與家仆們待在一起,總是能聽到各種有關他的流言蜚語——風流成性、殘忍無情。
記得有一次,傑洛斯當著她的麵用弩箭殺了一匹跛腳的小馬駒,還笑著對她解釋道:“殘疾無用的東西就該是這般下場。”
當時年僅十歲的弟弟羅德裡克聽到這話立刻衝了上去,想要拽他的領子,卻被他用手肘推倒在地,還掉了一顆牙,幸好隻是乳牙。
父親得知此事後也並未做出反應,隻是叫他們兩人不要聲張。之後,傑洛斯便跟著爺爺赫伯特去了葵堡,自此卡塔莉娜便很少聽過關於他的消息。
但那畢竟都是過去的事情了。
卡塔莉娜深吸了一口氣,她知道自己不該因為一句話而記一輩子的仇。更何況,她的病症早已煙消雲散。
“父親知道這事嗎?”卡塔莉娜問道。
“不。老爺正在市政廳招待十六人代表團,沒想到他竟然連招呼也不打直接到宅邸來了。”勞恩歎了一口氣,作為管家他也並不好辦,“如果您不想見他,我可以將您的行程與你錯開。”
“不必了,我會去見他一麵的。”卡塔莉娜轉頭對女仆說道,“麗莎,幫我準備好衣服,常服就可以了。”
……
當卡塔莉娜沿著旋轉樓梯抵達會客廳的時候,傑洛斯早已大搖大擺地躺在天鵝絨沙發上,高舉著玻璃酒樽中金黃色的威士忌酒液:
“甜蜜的家,甜蜜的酒嗬——”
已經邁入中年的傑洛斯比年輕時肥胖了不少,已經能看到衣服掩飾不住的肚腩和上移的發際線,眼下也長出了眼袋,一副縱欲過度的模樣。
“傑洛斯叔叔,您的靴子把沙發弄臟了,待會兒傭人們想擦乾淨會很麻煩的。”
“有什麼關係,難不成給他們開支就是為了讓他們歇著的?”
傑洛斯滿不在乎地放下手中的酒杯,起身張開雙臂走了過來:
“呦嗬,我親愛的侄女真是越來越漂亮了。聞起來也如此甜美,誰會想到當年那個病懨懨的小女孩會有今天呢?”
傑洛斯那肆無忌憚的呼吸令卡塔莉娜覺得惡心,她後退了一步,在傑洛斯的雙臂合攏前躲了開來,微微點頭:
“很高興您能偶爾回家看看。”
既然還沒有被加冕為騎士,那她便依舊是布蘭登的長女,奧克蘭家族名義上的繼承人,從禮節上並無必要對這位叔叔鞠躬或屈膝,隻需行同級或平輩之間的頷首禮即可。
“彆那麼緊張,侄女,我這次來不是來搶你或者你父親的位子的。”
傑洛斯放肆地笑了笑,轉頭對勞恩說道:
“勞恩,幫我再裝幾桶莊園窖藏的佳釀好嗎?十一年陳單一麥芽,我有些多年未見的朋友也想品嘗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