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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偵探事務所(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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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曆年月日,埃律西昂大陸,萊芮亞王國,銀霧市東區。這裡是整片大陸的極東之地,坐落著通往新大陸的中樞港灣。

可是殘留的記憶告訴艾德,要描述東區這個被稱之為“無光地帶”的貧民區,即使最嚴謹的語法學家也很難在“貧困”和“混亂”中選出更合適的那個詞。

午後天氣難得還算晴朗,灰色的早春殘雪逐漸消融,露出被冰碴掩埋的碎報紙和木屑。開往偵探所的租賃馬車從容不迫地穿過人群,座位微微顛簸。

在地麵上,老舊的磚石路麵灑滿馬糞、碎石、草屑,路邊的火盆燃著嫋嫋輕煙,報童、紅鼻頭的宣教士、眉目清秀的送信人,還有叫賣的販子——各種各樣的商品裝在毯子或籃子裡,肥皂、掃帚、銅紐扣、陶土煙鬥和煙絲。

“我們要去哪?”艾德聆聽著車輪的轉動聲,將雙臂枕在腦後,閉上雙眼說道。

“偵探所,今晚您先住在那裡,直到其他兩位探員回來。”亞瑟的言語間透著輕鬆。

“那我的自由呢,您不是還說過要保障我的自由?”

“確切地說,是‘保障您的人身安全和自由’——您必須先確保自身安全,然後才能有自由。”

“……”艾德揚了揚眉毛,沒有繼續爭辯。

眼前的光線忽然變暗,天空中一道夢幻般碩大的陰影驚擾了他的視野。艾德不由得睜開眼睛,仰頭向車窗外側目眺望。

一架混合式布局的硬式飛艇從天空緩緩掠過。氣囊為軀、升翼為羽,尾部的蒸汽雲霧劃出一道白色軌跡,恍若展翅翱翔天際的鯨魚。

令他驚訝的是,氣囊上塗裝著紅藍底色的星型圖標,與餅乾罐上的商標一模一樣。

“那是……西海岸貿易公司?”

車夫很是健談,在外麵接茬道“是啊,畫著紅藍星的貨運飛艇,除了西岸公司還能是誰的?天上飛的無非就三種,載貨的、載人的,還有宰人的。”

原來西海岸貿易公司這麼厲害,我還以為那是家餅乾公司。當然,這句話艾德沒有說出口。車夫這會兒倒是打開了話匣子,往外倒個不停

“唉……如今的馬車生意是越來越難做了,從天上到地下都在搶生意。哎,跟您說個事,您可彆往外傳,我聽說氣動地鐵出事了。”

“嗯?什麼事?”亞瑟忽然插入了對話當中。

“鬼知道。今早我載了個客人告訴我的,估計明天這時候就能見報了。要我說這幫飛賊黨的王八蛋死了最好,天天就知道發明些新機器斷我們這些本分人的活路,呸!您說是不是?”

亞瑟沒有回話,隻見他掛在嘴角禮貌性的淺淡微笑消失無蹤。該不會他就是那個所謂“飛賊黨”裡麵的人吧?

“您說的這個‘飛賊黨’是……?”艾德偷偷忍笑,出口問道。

前麵的車夫倒很有熱情“怎麼,聽您的口音也不像外來人啊?算了,這我還得從頭和您說起……”

車夫的語速很快,廢話又多,艾德聽了好一會兒才弄懂

如今的王國議會由三個黨派競爭把持代表傳統貴族和教士階級利益的保守黨;代表部分新興的產業貴族和工商業大亨利益的自由黨;以及由新興的科學門閥、學會、合作社等聯合組成的工業進步黨。

三黨在議會上常常爭執不休,互相指責攻擊。保守黨被稱為“騎馬的匪徒”,自由黨被稱之為“貪得無厭的海寇”,工業進步黨則被稱之為“開飛艇的竊賊”。

久而久之,這種汙蔑性的譏稱反而廣為流傳,幾乎成為了三黨的正式名稱,不時出現在一些官方性的政府文件中。

銀霧市原本是馬匪黨的大本營,‘白櫟’奧克蘭家族的傳統封地。但隨著其成為遠洋貿易的中轉站之後,海寇黨和飛賊黨也將手伸到了這裡。

“照您這麼說的話,氣動地鐵關停了,您這邊的生意應該好做不少吧?”

艾德閒著無聊,玩起了口袋裡的硬幣,他發現這能讓自己放鬆神經,顯然這也是失憶前的舊習慣。

“哎呦,瞧您說的——我們也就賺個零頭,發大財的是弗洛伊德先生。”

“哦?這位弗洛伊德先生是乾什麼的?”

“馬車租賃公司的大老板,特許經營。政府批準的租賃馬車牌照隻有枚,可弗洛伊德先生總能拿到更多。整個銀霧市的租賃馬車沒有一萬也有八千輛,差不多每一輛都有他的抽成。”

“——不光是雙輪的,還有雙層四輪的公共馬車。每輛馬車鎊的牌照費和每年鎊半的養路費——這可不是一筆小錢,您說是不是?”

“嗯哼。”

艾德把帽子蓋在臉上,瞑目養神,用鼻音哼了一聲結束了這場閒聊。

……

亞瑟口中的“偵探所”坐落在圓盾街一條偏僻的陋巷裡,沒有招牌,仿佛故意不想讓人發現。綠色漆木門旁栽種著幾盆雪花蕨、百日烏、花斑棕櫚之類的廉價綠植,像是一層保護色。

唯一能證明它存在的,隻有門前金屬牌上的一行小字——“伊頓偵探事務所”。

艾德走下馬車,披著從胖警官曼斯那裡借來的大衣,仿佛一件長袍。他的衣服被鯨油燈灼得破破爛爛,隻能借彆人的遮掩一下。

天色已然露出薄薄昏黃,橙色陽光一片片斜灑在木門上。通往偵探所的小巷人煙稀少,空氣中也並未帶著惡臭。他一聲不吭地跟在亞瑟身後,隨著鑰匙輕輕轉動,門開了。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扇弧形的辦公長桌,文件夾被井井有條地擺放在桌架上,一旁是印刷電報機,電線排得很是規矩。沙發、百葉窗、核桃木書架、燭台、火爐、座鐘、衣架……和艾德想象中的偵探所彆無二致。

咦,我還以為真正的偵探所會更……標新立異一些?

空氣中殘留著香薰蠟燭的氣息,幽穀般冰冷而寧靜的沁香,那是鈴蘭花的香味。艾德將胖警官的大衣掛在衣架上,手杖和帽子扣在一旁。亞瑟也摘下了他那頂綁著金色目鏡的八角皮帽,嘴角揚起浮誇的微笑,伸出手說道

“請允許我重新介紹一下自己亞瑟·卡斯特,神調局見習探員,刑偵助理,皇家學會會員。在地鐵大屠殺案件告破之前,為了您的安全考慮,您必須處於本人監護之下。”

“那是不是說,隻要案件告破您就可以放我走了?”

“恐怕這我做不了主,但理論上是這樣沒錯。這樣,我先帶您去房間看看吧。”

“好……”見亞瑟並沒有給出明確的答複,艾德隻好跟著他上了二樓。

臥室的潔白床單平整得像鏡麵,寫字桌上擺著鋼筆和備好的信紙,書架上的書籍井然有序,按照分類和大小碼齊。橘黃的斜陽穿過澄潔的玻璃傾瀉而入,連窗沿的積灰也被擦拭過。

“事情倉促,您暫且住我的房間吧,我在沙發上將就幾晚就好。如果有什麼需要您可以寫在清單上,我這兩天會儘快購置。”

“不不不,這怎麼好意思?還是我睡沙發吧。”艾德慌忙客套道。

他這樣做當然不是因為講禮貌,而是因為亞瑟一旦睡在客廳,正門將完全處在對方的監視之下,再加上那隻靈敏詭異的機械蜘蛛,他肯定沒有單獨行動的機會。

亞瑟依然是那副令人如沐春風的笑容

“這是上級的安排,您不必推辭。哦對了,不介意的話我這裡有幾套不常穿的衣服,不如您先湊合一下?”

“不……呃……那就有勞了。”

艾德本想婉拒,可是低頭看了看破破爛爛的袖口,簡直如乞丐一般,實在不成體統。

“那我放在這裡了,您慢慢試。”亞瑟從衣櫃裡取出幾套衣服,將門隨手帶上。

聽見亞瑟的腳步聲逐漸走遠後,艾德伸手摸了摸領口的扣子。忽然他皺起了眉頭,開始四下打量書架、衣櫃、牆角、床底、窗外……

在反複確認了沒有機械蜘蛛或其他可疑的東西後,他這才長舒一口氣,解開領口的扣子……

“啪”,紐扣發出一聲痛苦輕響落在了床上,這身舊衣服終於壽終正寢。而亞瑟給他找了三套衣服——

第一套是相當體麵的正裝牛奶般柔滑的絲綢黑馬甲和長褲,乳白色立領襯衫板板正正,顯然漿洗過,再配上一件上好的絨麵呢禮服和絲質領巾。穿著它出席再正式的場合也不會顯得失禮。

這套太過正式,想必價格不菲。還是不要弄臟它了,艾德識趣地把它疊好放在一旁。

第二套則與第一套正相反,比亞瑟現在的穿著還要誇張——大量的時髦元素撞色的格子花紋馬甲、波點衫、棕皮夾克和皮革目鏡、裝飾著大量齒輪和零件的大號皮腰帶……

艾德搖了搖頭,穿這身上街肯定會成為整條街上的焦點,顯然不是自己的風格。

第三套在他看來就正常得多了灰色的闊腿褲,羊毛呢馬甲,米色的翻領襯衫,還有一件寬鬆舒適的大衣。

就這件吧。他脫掉舊襯衫,換上了新裝。

日漸西下,灰藍色的薄暮緩緩灑進窗邊,和著一絲寒意。此時此刻,艾德望著鏡子裡煥然一新的自己,突然覺得既熟悉又陌生。

艾德加·懷科洛……我的名字是艾德加·懷科洛。

你的過去是什麼樣子的?你的家人們呢?他們在哪?修理鋪那邊的工作辛苦嗎?你還能回到曾經的生活嗎?

他伸出手指輕輕觸摸鏡麵,鏡中的少年沒有回答,隻是盯著自己,眼中是同樣的迷茫。

細小的塵埃微粒在空氣中起落沉浮,沿著縷縷金紅色的夕陽暮光無聲挪移……

【晚上好啊,我親愛的好先生。】

淡白色的、燃燒著的火焰文字一筆一劃地銘刻在鏡麵之上,外焰似絲縷般輕輕舞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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