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庭這天晚上待得晚一些,因為潘潘連夜就開始準備做圖紙了,她手上其實還有其他的訂單,但是優先給盛豐做。
回到店裡,阿姨快下班了,高庭就接手剩下的一些雜活,做完了就坐在魚缸前,盯著小魚苗發呆,他在想,原來足夠用心真的能夠辨認每一條魚啊。
潘潘在樓上洗了個澡,頭發用發夾隨便抓起來,戴了黑框眼鏡,穿著寬大的短袖和寬鬆的褲子,下樓來繼續加班。
方曉月選的款式她之前做過,隻是尺寸有些不同,翻出從前的設計手稿,改改尺寸,算了一下價格,盛豐家的魚缸,不算魚大概在1萬2左右。
高庭坐在椅子上一聲不吭,但心思沒在看魚上了,他隔著櫃台,遠遠盯著她看。
她戴上眼鏡認真工作的時候,就像換了一個人一樣,一下子長大成熟了許多,那股子認真勁兒,甚至有種生人勿近的感覺。
誰都不能打擾。
高庭看了一會兒,不知怎麼就想到盛豐的兒子了,說起來其實那小子眉眼和盛雪陽有幾分像——她好像對小動物和小孩子都格外有耐心,他和盛豐說話的時候就看見她在遊戲區,不厭其煩地一遍遍搭積木,故意讓盛豐的兒子推倒,再重新搭起來。
哄得小孩咯咯大笑。
他想,要是哪一天真成家了,有孩子了,他覺得他們一定不會像盛豐一樣,把自己搞得這麼狼狽——盛雪陽一定會把小孩教得非常好,至於盛豐說得那些苦惱,他覺得她生的孩子,一定也像她一樣,乖巧可愛,不會讓人焦心。
“盛雪陽。”他忽然開了口,喊了她大名。
潘潘停下筆,抬起頭,他每回喊她大名說得都是正事兒,她立時心裡就提了一下:“嗯?”
“你還要多久?”
潘潘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稿子,回答說:“快了,你累的話先回去吧,不用陪我的。”
高庭沉默著深看了她一會兒——這個傻子,沒聽懂他的話。
他問的哪裡是加班,他問的是她,還要多久才願意回到他身邊?
他真是快忍到極限了。
潘潘看他自從盛豐家回來就好像有些古怪,不大高興的樣子,於是問他:“你怎麼了?是不是沒吃飽呀?”
“沒有,有點困了,我上去眯一會兒,你有事喊我。”
他扶著膝蓋正想站起來,潘潘卻脫口而出:“那你先回去吧,我這邊今天就是畫圖紙,也沒什麼需要幫忙的。”
沒什麼要幫忙的,也就沒必要上二樓了。
話一出口,高挺輕輕蹙了一下眉頭,又坐回了椅子上,一言不發地躬身搓了搓手。
那模樣竟然有一絲委屈,看得潘潘心裡一軟:“我是說,我怕你累了,你每天這麼忙,還要過來,不如早點休息,不然太辛苦了。”
高庭沒有怪她的意思,隻是今天從盛豐家回來,他心情確實不太好,倒不是因為盛豐的那些話,而是他看到她和盛豐的兒子在一起,那小子其實真的挺像她這個堂姑姑的。
他沒再深想,想了也無濟於事,隻是心裡還是不太痛快,可又舍不得走,總想在她旁邊多待一會兒,可待著要這麼保持距離,他又有些不甘心。
這下心情更糟了。
可是潘潘卻看不明白,他今天這是怎麼了?
她用手背扶了一下眼鏡,然後站起來,走到他身邊,緩緩蹲下來,抱著膝蓋抬頭去端詳他的臉,關切地柔聲問:“怎麼啦?我哥哥說話讓你不高興了?”
除了這個她想不出其他原因,畢竟今天他們一見麵,氣氛就不是很好。
高庭保持著弓背的姿勢沒動,手肘撐在膝蓋上,隻是微微抬了頭,就看見她像小兔子一樣蹲在自己麵前,抬起頭來,眼睛好亮,全是溫柔的關切,皮膚好白,脖子好漂亮。
他眼睛眯了一下,想吻她的念頭達到了頂峰,卻又忍住了,順著她的話說:“他讓我離你遠點兒。”
潘潘聽見他話裡好像有些委屈,心也揪了一下:“他…是不是覺得我們不太般配?”
她垂下眼,其實也不意外盛豐說這話,隻是心裡還是有些難受:“你沒有告訴他……我們分手了嗎?”
高庭卻說:“我說我準備和你結婚見家長,到時候讓他多出力幫幫忙。”
她倏然抬眼,眼裡全是震驚:“那…那我哥哥……”
“他說行。我們自己承擔,他管不著。”
她連瞳孔都在顫,高庭看在眼裡,伸出手手指貼在她白皙的脖子上,一點點向上劃過,劃過鎖骨臉頰耳垂,既像充滿愛意的撫摸,又像是充滿欲望的撩撥:“所以我問你,還要多久?”
潘潘沒敢躲,忍著脖子傳來的酥麻感,聲音抖得不成樣子:“結…結婚嗎?是……是不是……太快了?”
她都還在考慮複合的事情,他怎麼一下子就到結婚了?
“我年紀大了,家裡著急啊。”這話陰陽怪氣,分明是哄她。
可潘潘現在哪還有心思分辨,注意力已經被他撫摸著脖子的手分去了一半,眼睛逐漸盯著他一張一合的嘴唇,現在的情況太曖昧了,讓她想起了從前的一些畫麵——換做從前,他會直接吻過來,然後……
她閉了眼,不敢再想了,站起身來退了一步,語無倫次:“其實……三十出頭,也挺年輕的呀……堅持鍛煉…狀態……”
他看著她慌亂的樣子,雖然沒拒絕,態度卻也很明顯了。
他眼神有點落寞,也有點沮喪,但也沒再逼她,摸過她脖子的手指,撚了又撚,似在回味,卻更覺得空了,但還是尊重她:“行,那回頭,我去辦張健身卡。”
潘潘愣在原地,有些意外地看著他,他從前不是這樣的——有一瞬間她以為他會像從前一樣撲過來,他從前是有些霸道強勢的,頻率高的時候,她甚至覺得他其實是在追求單一的快感,而並沒有考慮其他。
她為此自欺欺人過,也配合過他,可現在她不想這樣了——不是她不喜歡高庭了,而是她覺得,如果真的要重新開始,她希望是彼此尊重的,正式的,深思熟慮的,而不是像從前,頭腦一熱,僅憑一點感覺就擦槍走火欲海深陷。
她於是又退了一步,但卻給了他正麵的答複:“結婚,我覺得還是早了點,但是我會認真考慮的,行嗎?”
他點了點頭,還能說什麼呢?
他拿她沒辦法啊。
但總還想討點好處:“既然現在結婚不行,那能親一下嗎?”
她愣在原地,雙手攥緊了褲腿,心裡翻來覆去想了好久——當初剛開始的時候,他也是這麼問的。
能親一下嗎?
可事實卻不隻是簡單的親一下——那天晚上,她被他脫光了,倆人隻剩內褲擠在二樓的小床上,她徹夜都睡不著。
她想,他們倆人的關係確實緩了的不少,但自己也是最近才剛開始考慮是不是要重新和他在一起,既然現在沒有明確定論,那就不該邁過那條線,太多的親密,反而會破壞此刻兩人之間微妙的平衡。
最終,她還是有些愧疚的搖了搖頭。
“嗬……”高庭自嘲著苦笑了一聲,垂下了頭,潘潘上一次見他這麼挫敗還是她住院的時候。
心裡忽然緊了一下,好難受。
自己對他,是不是太狠心了?
其實她也知道,孩子的事情不能全怪他,他騙了自己,可自己的失控根源卻是因為自身的自卑敏感——周雲飛的話,就像狠狠踩了一腳她藏起來的尾巴,她被人戳到痛處,當時根本聽不進他的解釋,也拒絕正常溝通,隻想著要逃避,封閉自己!
可怎麼辦呢,當時的高庭沒有現在的覺悟,當時的盛雪陽也不夠成熟,兩個人碰到一起,注定是傷痕累累。
如今看著他在自己麵前那麼失落,她還是會覺得心疼——她心裡一直都有他呀!
“高庭。”
他聽見她喊自己,抬起頭,她已經再次蹲下,蹲在自己眼前。
之見她伸出雙手,有些羞赧地輕輕捧住他的臉,輕聲說:“就一下,你不許動。”
他的心就像過山車一樣,瞳孔顫了一下,以為自己聽錯了。
可她卻仰起臉,靠近他,氣息掃過他粗糲的下巴,柔軟的唇在臉頰上落下極軟的一吻,停留了一會兒。
果然還是不忍心,就這一次,鼓勵他一下吧。
一吻結束,她又拉開了距離,四目相對,他眼底就像被點燃了一樣,複雜的情緒在這一刻化作了濃烈的火焰,她紅著臉,又強調了一遍:“你不許動。”
他有一瞬間意亂情迷地失神,確實也有過衝動把她拉回自己懷裡狠狠扣住,可又被她一句話製止了。
隻能僵在那裡,倆人再次四目相對,誰都沒說話,高庭看著眼前人,手狠狠捏住了自己的膝蓋。
潘潘見他真的一動不動,忍不住笑了——不許他進一步動作,他卻跟玩木頭人一樣定住了。
她於是開了口,像是給他解開定身咒似的:“好了,快回家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