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是錯覺般,王座上的身影略微動了一下。
如何來形容呢?
白毅覺得自己就像是拉著一塊石頭走在陡峭的山坡上,石頭重若千斤,不斷試圖帶著他一起滾落下山崖。
彆說前進,光是停在原地就已經耗儘了他全部的力氣。就如同西西弗斯一樣,不幸的是,自己甚至沒有和他一樣重來的機會。
於是,便隻能死死地抓住手裡的繩子,不願鬆手,不能鬆手。
這種拉鋸將一直持續到永恒,或者是他自己先堅持不住。
直到聽到遙遠之處傳來的呼喚,他終於有所清醒。
“我睡了……多久……”
那仿佛金屬摩擦所發出的刺耳聲音,又像是從地獄爬出來的,惡鬼的低語。
“二十年,狗哥,你睡了二十年。”
二十年麼,很久了啊!
白毅那遲緩的思維逐漸開始運轉,像是重新上了發條的玩具。
“計劃……順利麼……”
“托你的福,一切都十分順利。計劃已經得以完善並實施,現在一切都已經準備就緒,就差開始了。”
聞言,白毅扯動了一下麵部肌肉,似乎是想笑,但在嘗試了一下後便選擇了放棄。
“辛苦你了……”
後者聽到後,像是想起了什麼很好笑的事情般,他忍俊不禁:“現在說感謝有點太早了,我們的路,還長著呢!”
“說一說,這些年……發生的事吧。”
白毅的話已經逐漸流暢起來,不像之前那麼磕絆。顯然,這一覺讓他恢複了很多。
“好啊。”
謝旭也不急,反正他自己現在也沒什麼事做,外麵的帝國正在做著最後的工作,所有公民都有條不紊地按批次進入靈魂裝置。
他的工作已經結束了!
於是,他毫不顧忌地坐在了王座下方的台階上,沒有絲毫平日裡第二議員的架子,一切好像又回到了最開始他們在庇護所裡閒聊時那般。
這一幕要是被教廷看到,那大祭司肯定會因為謝旭對王的褻瀆而和他拚命,不過現在已經不怕了,因為大祭司正忙的不可開交呢。
謝旭語氣輕鬆的和白毅訴說著這二十年帝國的發展,裡麵還時不時穿插著帝國的趣事以及各個玩家的囧事。
像什麼淫賊彆跑因為太過騷包被其他人堵在家門口揍、帝國議會上亮晶晶給他們表演拿手絕活空中吐泡泡、欲夢妄圖通過勾引謝旭來加入小隊等等一係列事情。
其中,欲夢的勾搭被他毫不留情的拒絕,並且他還將欲夢一腳從他家門口踹到了帝國邊境處。自那之後直到現在,欲夢看到他都繞著走。
之後謝旭還講述了他的計劃,包括全體帝國公民都會幫白毅分擔痛苦這件事。
聽完所有,白毅感慨道:“你做的真的很好,這些年辛苦你了。”
這話倒是讓謝旭一愣。
“你竟然不反對?”
“反對什麼?”白毅疑惑道。
“我拉著所有人一起承擔痛苦啊!”
白毅更加疑惑:“我為什麼要反對這個?”
“啊……這……”
這下輪到謝旭不會了,他磕巴了兩下。
看到謝旭的表情,白毅也反應了過來,他那張乾枯的臉上似乎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
“你不會以為我是什麼受虐狂吧,我巴不得有人能減輕我的負擔。”
你不就是嗎?
謝旭雖然沒說話,但他的表情卻說明了一切。
兩人談笑間,其他玩家已經紛紛來到了宮殿內,外麵所有的事情都已經忙完了,帝國所有的公民都已經進入了裝置,隻剩零星幾個高層了。
嗯,除了某個強行跟過來的夏亞人。
“吾王——”
隻聽一聲深情地呼喚從幾位玩家身後傳出,大祭司努力扒拉著玩家,想從他們中間的縫隙穿過,但如今的玩家豈是區區大祭司可以撼動的?
隻見它用力用的臉都憋青了,結果玩家壓根沒什麼感覺,最後還是好心的路人甲讓出了位置,這才讓大祭司得以穿過。
撲通——
隻見大祭司來到王座之下,向著白毅大禮跪拜。
“吾王,您終於蘇醒了,臣……臣罪該萬死!”
白毅看向眼前這個自他最開始進來就對他畢恭畢敬的大祭司。
“好久不見,大祭司身體近來可好?”
大祭司的身體顫抖起來,來自王的關懷讓它受寵若驚。
“吾王,臣一切安好。”
“怎麼還沒去沉睡呢?”
“臣想見吾王,最後一麵!”
說著,大祭司仿佛下達了某種決心,巨大的勇氣注入它的身軀。它竟然抬起頭,仔細端詳著王座上的白王。
那是怎樣的眼神啊,狂熱、敬佩、不舍、依戀……如此多的情緒卻出現在同一個人身上。
它的行為堪稱褻瀆,放在以前,教廷一定會當即罷免它的職務並處以極刑。
它的身體因害怕而劇烈顫抖著,但即使如此,它仍舊抬著頭,似乎想要將那道王座上的身影的每一個細節都永遠的印在腦海裡。
白毅沒說話,他靜靜的坐著,任由大祭司打量。
它一寸一寸的記憶著白王的每一個細節,白王的每一寸乾涸的皮膚,白王身上衣服的每一道褶皺。
到後麵,大祭司已經無法看清眼前的一切,因為淚水已經填滿了它的眼眶。
於是,它低下頭顱,不想讓白王看到它這副狼狽的樣子。
“大祭司這就看夠了麼。”
“臣,罪該萬死!”
“看夠的話,就退下吧,下次醒來,就是新的人生了。”
“臣……”
大祭司嘴唇顫抖,想要說些什麼,但直到最後也沒能說出來。
“……告退。”
說罷,大祭司再次磕頭,隨後起身,低著頭緩緩朝外麵走去。
“帝國的未來,靠你們自己了。”
白王的聲音再次響起。
聽到這話,大祭司身體一顫,它那一直恭順的腰背下意識地再度彎曲,卻又強行止住,隨後慢慢挺直。
它沒有再跪拜,而是背對著它們的王,聲音沙啞道:“臣,謹遵王旨!”
大祭司退去,宮殿上隻留下一道點點滴滴的水漬。
那是屬於,舊時代的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