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傑的臉色愈發蒼白，風衣也早已破碎，隻剩下些許襤褸的布片還堅持著掛在身上。
他的白瞳顯得有些虛幻，空中穿梭的身體也不複靈活。
中年婦女的聲音不斷傳來，在他身側發出爆響。
鬼念被狄傑以前所未有的程度調動著，每一次閃避與念力的釋放，都在加速自己與鬼念的同化，力不從心的無奈感從心底湧出。
精神上的壓力也從不間斷，化為一波波湧來的潮水。
縱然每次累積到一定程度都會順著連接被腦海中的靈異吸收，可意識深處的疲憊感卻越來越重。
但他隻能咬牙堅持。
倏地，壓力消失了。
牢牢鎖定著他的惡意隨之散去，狄傑的精神驟然一鬆，身形變得晃晃悠悠，險些直接在空中跌下去。
他穩住身形，顧不得思考，先將地下的大片市民掃飛，緩緩落回地麵。
急促地喘息了一會，他平複了下被透支的身體，才有餘力思考這突然發生的異變。
僅僅幾秒，他臉色驟變，在身上摸了摸，衣物破損得厲害，腰間插著的無線電已然不知所蹤。
他再次衝天而起，白瞳閃過一抹黑色，又被迅速覆蓋。
向下方俯瞰，遠處大概五六百米的距離，一輛黑色的衝鋒車停在原地，如同陷入泥沼的甲蟲，被密密麻麻的人潮淹沒。
“老郭！小雨！”
他目眥欲裂，全力俯衝過去，順手又升起十幾個聚攏在一起的載體，如投擲石塊般狠狠砸去！
一棟高樓樓頂。
江明軒放下了手中的高倍望遠鏡，臉上沒什麼表情。
他身旁的光頭中年人依舊穿著那身黑色勁裝，沉默地肅立著，隻是手裡各拿著支黑色的衝鋒槍。
“走吧，差不多是時候了。”
江明軒摸著下巴，思考了會兒，還是決定動身。
“是，江總。”中年的聲音一如既往地平穩，聽不出任何情緒。
“我來開，你把周圍的東西都清理掉。”
江明軒主動坐上駕駛位，駛出大樓後，他便將車速放緩。
地麵上還殘留著大片的血色痕跡，那根黑色肉柱從東邊據點一路跟到這裡，這些痕跡正是它留下的。
中年降下車窗，偶爾抬起手中的衝鋒槍，精準地將幾位靠攏過來的市民點射爆頭，動作乾脆利落。
當他們離戰場邊緣越來越近時，車子反而停住。
中年疑惑回頭，看向江明軒。
他沒有解釋，隻是耐心地注視戰場，似乎在等待什麼。
中年人見狀也沒有多說，隻是警惕地注視周圍，繼續玩點射遊戲。
“有動靜了。”江明軒的眼神銳利起來，整個人顯得有些興奮。
前方百米外，散落了大片的陰影，自被切割開後，它們似乎就被印在了地上，失去了所有的活性。
過了許久，才再次蠕動起來，向最中間彙聚過去。
大概兩三分鐘後，黑色陰影內射出大量的血色絲線。
而處在它們交彙中間的所有市民都被這細小的血絲洞穿，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乾癟下去！
這些血絲在吸收了市民的血肉後變得更加粗壯，散發出妖異的紅芒，它們在空中舞動，交織，隨後迅速縮短，將絲線另一端的陰影也牽扯過來。
無人阻撓，散碎的黑影很快被重新凝聚到一起，
這片黑影如水波般扭曲，陰影身軀內充斥的血色更多，也更雜亂了。
血絲化為細線，在鬼影身軀各處留下了猙獰的疤痕。
那雙眼眸再次睜開，但顏色變得有些駁雜。
猩紅依舊占據了大部分，但最中心的瞳孔，顏色明顯淡了不少，顯得有些澄澈。
前方不遠處，老郭被大群市民死死壓在身下。
他本就殘破的作戰服已被撕成碎片，露出大片漆黑色的軀體。
這詭異的顏色已經蔓延過他的胸膛，隻有心臟附近還保留有原本的血色。而那條被鬼匣吸乾的左臂，早已被周圍的市民扯斷，斷口處竟然流不出半點血液，隻有凝固的黑色血痂。
“吼——！！！”
鬼影發出震天的怒吼，它的身軀不斷扭曲，顯得有些模糊，似乎狀態並不穩定。
但這不影響它發泄自己內心的暴虐。
無數血絲再次從它體內激射而出，穿透了附近所有活動的市民！
雜亂的歌聲驟然停止，這些被操控的市民在頃刻間便被吸成乾屍，都成了鬼影的滋補品。
將周圍礙眼的‘食糧’清掃一空後，它緩緩飄到老郭不遠處，伸出由陰影和血絲構成的“手”。
乾癟的市民屍體被他輕易扯斷，如枯木般的皮膚化為漫天碎屑。
一大截衣物碎片跟著飄落下來，被模糊的鬼影接住，有個紅黑相間的彈珠從碎片上滾落下來。
那個彈珠似乎有所感應，原地抖動了一下，便自行滾過來，融入鬼影的身軀。
血珠融入的瞬間，它的身軀一顫，體表的暗紅色紋路變得更加明亮，表麵延伸出的血色也紛紛舞動，仿佛表達著自身的喜悅之情。
鬼影的動作也漸漸停止，灘在地上，重新化為大片的陰影在地麵上遊弋。
在陰影上長出的血絲則仍然具有活性，在陰影沉寂下來後，它們自主地延伸出去，往戰場上最密集的地方拖拽，灘在地上的陰影也被它們所拉動。
另一邊戰場，十幾道身影迅速砸過去，ol裝的職業女人頭微微一偏，再次怒號出聲。
狄傑盤旋著繞開掠過的音波，手微微用力，竟將那輛黑色衝鋒車憑空抓起！
女人聲調猛然拔高一度，但又迅速緩和下來化為剛才空靈的歌聲。
下方的人群似乎也得到了命令，跟著合唱起來，再次掀起音樂的洪流。
狄傑把小雨從車裡撈出，發現她的眼皮不斷開合，眼瞳的黑色也開始緩緩擴散。
他的臉上浮現出怒氣，將衝鋒車向那名女人砸去。
女人與周圍的市民被砸中，掀起大量的煙塵，但歌聲並未中斷。
狄傑正下方的老嫗雙眼變得漆黑，雖然歌聲嘶啞了些許，但小雨眼皮的顫動反而更加劇烈。
狄傑深吸一口氣，雙目微凝。
歌聲終於中斷，可他的眼角卻溢出絲絲血跡。
他掃視了眼下方，又將草莓熊周圍的載體抓起，扔到一邊，將已經變回玩偶的靈異收回。
做完這些，那名老嫗雙眼中的黑色再次擴散，這也讓他再不敢多留，抱起小雨，快速向北飛去。
看著那道身影消失在北方天際，江明軒將望遠鏡放下。
腦海中回想著剛才的一幕幕，遊離在天空的肆意，正麵迎對上靈異，還能隨時撤退，這種對於場麵的強大掌控力，實在很難不讓他向往。
眼中閃過一抹決然，他看向身旁的光頭中年。
“老錢，”江明軒微笑起來，“雖然不知道那個狄傑怎麼做到的……”
“但想必他隻要安頓好那個女孩，很快就會找到這邊。”
“這個空窗期，是我們最好的機會了。”
他聲音平靜，卻透出徹骨的冷意，“明江啊，你好像說過，這條命……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