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下了樓,蔣玉的臉色依舊不那麼高興。“我剛剛就是在胡襖……你知道我平時不是那樣的人!”鄭清一邊慌亂給新換的禮袍上扣袖扣,一邊腳步匆匆跟著女巫身旁,靠近女巫耳邊,壓低聲音語速飛快的解釋著。“離我遠點兒!”女巫有些羞惱的把他推開點距離。鄭清察言觀色。她表情依舊有點臭臭的。他以為她在生氣自己之前的動作,遲疑幾秒,聲咳嗽了一下。“變成貓後,我的很多行為都不受控製的……那個動作,”他舉手虛握如貓爪,做了個向前推搡的姿勢,硬著頭皮解釋道:“這是貓的性,不自覺做出來的……”“你閉嘴!”女巫有些驚慌失措的看著左右,臉蛋紅紅的,看上去似乎更生氣了。她狠狠的瞪了男生一眼,停下腳步,眉頭忽然擰起:“你在青丘公館也變過貓嗎?”當然啊!第一個字還沒出口,鄭清就立刻醒悟這句反問背後的深意,硬生生咬住自己的舌尖,把那三個字重新吞回肚子裡。“沒有,從來沒有!”他正色莊容,義正言辭道:“青丘公館那邊我就是偶爾去看看波塞咚……變貓我隻跟你在一起!”女巫臉色稍霽,輕哼一聲,重新向前走去,隻不過這一次她腳下步子放緩了一些,讓男巫可以輕鬆跟在旁邊。臨下一樓。蔣玉從手袋裡抽出一件厚重的深紅色鬥篷,丟給鄭清。“快些披上它,準備入場了。”她言簡意賅的提醒著,同時又從手袋裡摸出另外一件,披在了自己身上。鄭清撫摸著鬥篷上的長絨,感到一股熟悉卻又陌生的感覺。“彆摸了!”女巫看著他翻來覆去打量的動作,沒好氣的打斷道,但話一出口,她似乎又想起了什麼,臉蛋重新變得紅撲撲,咬了咬嘴唇,語速飛快解釋道:“這件鬥篷是用毛龍的長絨編的,而且就是帶我們來上林苑的‘大毛’去年入夏前剛剛蛻下的長絨……彆管那麼多,先披好!”她劈手把披風從鄭清手中奪回來,動作有些粗暴的披在他身上,用力拉緊衣領上的係帶,惡狠狠的扯了扯。鄭清感覺自己舌頭被勒出來了。他翻著白眼,吐了吐舌頭。女巫終於忍不住,笑了一下,然後輕輕踹了他一腳:“學什麼不好,學李萌的幼稚!你以為你還是未成年嗎?”話雖如此,她卻終於鬆了鬆手中的係帶。鄭清意識到女巫沒那麼生氣了。“為什麼要穿這麼厚的鬥篷呢?這不是冬穿的嗎?”他扯了扯鬥篷邊緣蓬鬆的絨毛,試著原地蹦躂了兩下。沒有想象中那麼沉重。“進場的時候你會用到它的。”女巫依舊沒有解釋太多,重新攬起他的手臂,轉身,帶著他向晚宴舞會的方向走去,同時聲提醒道:“注意挺直身子,我給你選這麼輕的鬥篷,就是讓你走路彆跟狒狒一樣……”她的聲音隨著兩人下完最後一道台階戛然而止。鄭清知道她為什麼閉嘴。因為就在古堡一樓,原本他上樓前空空蕩蕩的前廳,此刻已經被觀看演法歸來的客人們擠得滿滿當當。一位位披著華麗鬥篷、互相挽著手臂的年輕巫師們正成雙結對從古堡大門魚貫而入,沿著紅毯的方向,向古堡深處走去,他們中的大部分都是一位男巫與一位女巫的搭配,但也不乏男巫與男巫、女巫與女巫,男巫與浣熊,女巫與花精子等等這些奇妙而又特殊的組合。空氣中飄揚著莊嚴且充滿魔力的進行曲。給整座大廳都鍍上了一層肅穆的色彩。隊伍安靜而又矜重。幾乎看不到多少人交頭接耳。鄭清可以很清楚的察覺到許多年輕的男巫與女巫都對走下樓梯的自己與蔣玉這對組合非常感興趣,一直歪著頭緊緊盯著他倆,但也僅此而已,她們腳下的步子沒有絲毫停頓,自始至終都隨著人流緩緩向前湧動。一股大力從手臂上傳來。蔣玉拽著他,向前踏了一步,非常巧妙的融合進原本猶如齒輪般精密嵌合在一起的行進隊伍鄭走在兩人身前,披著粉色鬥篷的女巫回過頭,衝鄭清眨眨眼。“要記得謝我喲。”薇薇安·奧布萊恩用口型無聲的提醒道。鄭清強忍住心底的好奇,知道現在不是交頭接耳的時候。他努力挺直身子,配合著女巫的步伐,扮演著合格舞伴的角色。跟著隊伍轉過牆角後,鄭清突然發現,四周的顏色正在緩緩褪去,金色的流蘇漸漸變成銀色,青灰色的石板變成潔白的大理石,一切似乎都開始變得透明,甚至包括腳下的紅毯,顏色也越來越淡。很快,他就意識到這不僅僅是顏色上的變化。寒氣迎麵而來。肆無忌憚的衝刷著年輕巫師們身上的暖意。鄭清感覺自己每一步都走在數九寒的隆冬大雪裡,恍惚中,他突然反應過來,那些褪去顏色後的裝飾,似乎像是用冰雕琢的。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腳下的地毯已經變成了蓬鬆的雪毯,咯吱咯吱的腳步聲連綿不絕,整支隊伍正式進入一片白茫茫、用雪與冰構築的漫長走廊。“準備解下鬥篷。”耳邊傳來蔣玉細微的聲音。不需要她提醒,鄭清已經注意到走廊儘頭出現了一座宛如水晶雕琢的透明拱門,一頭頭頂著漂亮大角的麋鹿正從拱門一側轉出,低著頭,用角接過客人們的鬥篷,然後踱著碎步轉入拱門另一側。走在前麵的年輕巫師們一個接著一個解下身上厚重的鬥篷,丟在麋鹿頭頂,然後牽著舞伴的手,挺胸抬頭進入那座拱門。拱門之後,仍舊是一條長長的走廊。隻不過目之所及,這條走廊的顏色不再那麼單一,牆角窗台已經隱約可以看到一抹抹極淡的綠色,仿佛初春剛剛冒出的嫩芽。而走在這條長廊裡的年輕巫師們仿佛也鬆了一口氣,氣氛漸漸解凍,耳邊開始傳來相互打招呼的聲音。“冬應該是安靜而嚴肅的,春應該是喧囂與活潑的。”蔣玉的聲音重新在鄭清耳邊響起,向他簡單解釋著周圍氛圍變化的緣故:“……讓年輕巫師感受從冬進入春的過程,是上林苑的另一個古老傳統……當然,也有人老人們這麼安排是為了讓我們感受這一轉變過程中死亡與生機之間美妙而精微的變化。我懷疑有多少人能體悟到那種東西。”“你們打算怎麼謝我!”一直走在兩人身前的薇薇安放慢腳步,歪著頭,目光在鄭清與蔣玉身上流轉:“給你們空下一個身位可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她的舞伴是一位金發女巫,此刻正用同樣好奇的目光打量著鄭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