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清定睛望去,那哪裡是烏雲,而是一隻隻細腰黑蜂抱團而出,密密麻麻,振翅聲恍若悶雷。
緊隨那些細蜂一起暴動的,還有地上的小草,它們仿佛受了一記強大的生長咒,瘋狂伸展著細長的葉子,如繩扣、如絞索、又如一條條從地下探出的手臂,向四麵八方胡亂揮舞著,把它們拽住的每樣東西都向下拖去。
不遠處的邊緣獵隊在連番攻擊下已然險象環生。
正如蕭笑所言,是離開還是幫忙,需要立刻下定決心。
但鄭清仍在遲疑。
令他不安的,恰恰是攻擊‘軫水蚓’的魔法生物們——地上的小草、天上青色大鳥、細腰黑蜂、以及那頭驅使倀鬼的老虎——分屬不同種類的生物,在這片狹小的空間竟然相安無事,反而齊心協力攻擊邊緣獵隊,很難不令人疑心。
哢嚓!
宛如霹靂的一聲巨響,卻是那老虎粗大的尾巴用力一掃,將一株胸徑合圍之樹硬生生抽斷,倘若這一下抽中‘軫水蚓’,定然會將邊緣獵隊的戰陣淩空抽散。
鄭清咬著牙,努力屏蔽‘軫水蚓’中傳來的驚叫,掃視著四周,試圖尋找令他不安的來源所在。
旁邊,蕭笑忽然開口“你還記得我們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嗎?”
“不是你占卜引的路嗎?”
鄭清有些心不在焉——結界外的亂戰、腦海中因為救與不救而吵鬨不休的小人兒、心底的不安,等等,這一切都令他很難把精神集中起來。
蕭笑仿佛沒有聽到年輕公費生的話,自顧自繼續說道“……這片區域是學校為‘校獵賽’準備的獵場,而我們想要尋找的目的地,任何指向型魔法都無法在這裡給出確切的方向……你可以理解為學校為決賽獵場施加了一道非常高明的隱匿魔法……隻不過,魔法雖然不能直接鎖定目的地,但可以指引獵隊前往‘正確’的方向。”
一番話既囉嗦又拗口,卻出乎意料的咬人耳朵。
鄭清不自覺的認真聽了下去,此刻卻忍不住打斷道“什麼是‘正確’的方向?有了正確方向,難道找不到正確目的地嗎?”
“這就是巫師思維與魔法邏輯的區彆了。”
蕭笑屈指,敲了敲自己腦袋,非常有耐心的解釋道“很多時候,魔法理解的‘正確’與巫師理解的‘正確’之間有著微妙的區彆……比如,如果魔法認為遠離沉默森林是最安全的,那麼它指引的方向會把宥罪帶出沉默森林之外,與我們真正的目的地完全南轅北轍;再比如,如果魔法認為宥罪獵隊需要獵物,那麼它可能會指引獵隊前往一個禍鬥的巢穴……”
“你的意思是,魔法有自己的想法?”鄭清感到一絲滑稽。
“不,這是魔法的邏輯。”
蕭笑非常認真的糾正了鄭清的用詞“魔法並不存在思維這種概念,現代魔法理論對此並無明確解釋,用維度派的話來說‘當我們無法處理某個未知概念的時候,我們不妨把這個概念歸納為一條維度’……總而言之,在目前的環境下,想要依靠魔法找到決賽場,是個非常碰運氣的事情……”
“我們到底在聊什麼!”
鄭清焦躁的再次打斷蕭笑的話,下意識瞥了一眼正狼狽躲閃的‘軫水蚓’“彆把時間都浪費在討論針尖上能站幾個天使這種問題上了!”
邊緣獵隊的處境已經非常糟糕了。
軫宿戰陣的胞衣在青色烏鴉與細腰黑蜂的雙重攻擊下,變得破碎不堪,清晰的露出裡麵幾張驚慌失措的麵孔。
巨大的老虎垂著尾巴,徘徊在戰場周圍,驅使著倀鬼騷擾遲滯,虎視眈眈,喉嚨裡發出低沉的咆哮,似乎下一秒就會撲過去。
還有地上那些雜草,已然放棄‘單打獨鬥’,相互交織、糾纏在一起,編造出一根根粗大堅韌的草索,如海底水草般在半空中緩緩飄搖,隱隱構築出一張籠罩全場的大網。
留給邊緣與宥罪的時間都不多了。
“我們聊的是‘選擇’。”
宥罪獵隊的占卜師心平氣和的回答道“還記得前幾天我們討論比賽時應該踐行什麼樣的‘理念’,怎麼做才是‘正確’的嗎?或許魔法給我們帶來了這樣的機會。就像現在,邊緣是我們的對手、外麵肯定隱匿了充滿惡意的存在,我們不出去可以找到一百個講得通的理由,繼續等下去坐視尼古拉斯他們受傷誘出黃雀也完全說的過去。”
“所以我們應該出去。&nbp;”
鄭清終於冷靜下來,慢慢理清了思路“或許這種行為很難用‘理智’來形容,但毫無疑問,它是‘正確’的。”
“有的事情可以不做,但不得不做。”蕭笑扶了扶眼鏡,滿意的點點頭“……就像亞特拉斯裡流行的那句話——假如人在心底驅逐了上帝,撒旦將爬進那個位置。”
“你們怎麼看?”鄭清看向其他幾位隊友。
紅臉膛男巫扯了扯手上拳套,嘴角露出一絲獰笑“早就該出去了……那條老虎皮子留給我,我要給爺爺做個毛背心。”
胖巫師捧著那滴博父氏精血,渾身散發著藍朦朦的毫光,嘀嘀咕咕著“你是隊長,你說了算……”
至於吸血狼人先生,更是無所謂,隻簡單聳聳肩“你在問一個星空學院的學生要不要去打架?”
鄭清臉上笑意一閃即收,旋即拋出了早已準備好的作戰方案腹稿“博士,束縛混亂咒準備!胖子,止戈咒對準那些細腰黑蜂!長老、紳士,輕一度毀滅組合咒準備……一波咒語之後,直接用二階戰陣插入戰場,抓住‘軫水蚓’後撒腿就跑……彆跟‘黃雀’糾纏……胖子,陣眼站穩一點!……最後,各位,‘獅子搏兔,亦用全力’,彆給對方任何機會!”
“嘖,可惜了那張皮子。”張季信聽完這番安排,惋惜的瞅了一眼那隻肥碩的大老虎,卻並未反對鄭清的作戰計劃。
“放心,把邊緣救出來之後,我讓朱思給你買一頭更大的老虎!”鄭清把胸脯拍的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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