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課之後,便要開始新一周的學習生活了。
當鄭清坐在教室裡,看著灰塵在窗外透進的陽光中飛旋起舞時,驀然意識到距離上一節課才剛剛過了兩天。
而在他意識中,上一次坐在教室似乎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這很不尋常,因為向來隻有上學時有時光漫長、永遠熬不到儘頭的感覺,從來沒有放假反而時光緩慢的說法。
往常周六周日的閒暇時間一眨眼就沒了。
隻有剛剛過去的兩天,或許是因為盛大的開學典禮,或許是因為與老姚有關的那份號外,總之給人一種紛繁複雜、沒完沒了的印象,令人絲毫體會不到放假的快樂,隻感到疲憊。
今天的教室也與平日有很大不同。
沒有人坐在課桌上與其他同學一起大笑、閒聊;也沒有人在課桌上旁若無人的進行自己的魔法小實驗;甚至沒人補作業!
真是不可思議。
所有人,包括李萌在內,都乖巧的打開麵前那本《標準咒語·大學二年級》,一邊複習上節課講的與‘諱’有關的各種咒語,一邊小心預習著今天課堂上可能涉及的新的章節,似乎都在擔心自己回答不出問題就會被講台上的教授一口咬掉腦袋。
蔣玉坐在李萌身旁,身子一如既往的筆直,手中羽毛筆不時點在李萌同學的課本上,似乎在指導她複習的要點。
深秋時分清澈的陽光透過窗戶,落在女巫的發梢、肩膀,仿佛給她塗抹了一層厚厚的橘子果醬,讓人看上去就有一種香甜的味道。
鄭清呆呆的看了半晌。
似乎感覺到這個角落的視線,女巫撩了撩長發,身子微斜,向後望了一眼,鄭清下意識避開她的眼神,看向另一位班長所在的方向。
一望之下,他頓時一愣。
與平日相比,今天的唐頓精神似乎有點萎靡,臉色灰敗,眼袋很大,一副很久沒有休息好的模樣,雖然他的麵前也攤開著魔咒課本,但任誰都看得出此刻這位班長大人雙眼無神,不知在想些什麼。
順著唐頓的位置四下打量,其他人表現也並沒有好到哪裡去。
段肖劍的駝背愈發彎了,整個人似乎正努力把腦袋塞進抽屜裡;馬修·卡倫維持著這個學期開學以來的低調,坐在厚重的窗簾下,整張麵孔都淹沒在麵前的課本中。
自從馬修的堂哥弗裡德曼爵士競爭奧古斯都失敗後,包括馬修在內,整個第一大學的血族都變得低調了許多。
還有尼古拉斯。
雖然劉菲菲就坐在他的身旁,瘦高的男巫卻仍舊一副坐立不安的模樣,時不時向教室門口望去,鄭清非常懷疑這位北區巫師想替科爾瑪在老姚麵前辯解一下,告訴老姚那份號外與北區巫師真的沒有一點兒關係。
鄭清很不看好他的莽撞。
正琢磨要不要折隻紙老鼠,提醒一下尼古拉斯時,門後的簡筆畫小人兒突然就扯著嗓子喊了起來:
“不可明說的吃人魔王經過了臨鐘湖!”
整個教室似乎都因為這句台詞打了個寒顫——鄭清記得很清楚,兩周前,當簡筆畫小人這麼喊的時候,教室裡的同學們雖然也被嚇了一跳,但隨即氣氛便恢複正常,同學們罵罵咧咧著,繼續之前的喧囂。
但今天,當簡筆畫小人兒再次這麼喊,所有人都噤若寒蟬,仿佛變成了一群鵪鶉。
“它是不是之前就知道什麼了?”辛胖子小心的轉過半個身子,用低不可聞的聲音谘詢坐在身後的年輕公費生。
鄭清無聲的翻了個白眼,嘟囔道:“我怎麼知道……你上次不是威脅說要給它的白紙上畫兩隻母老虎嗎?就沒想著問問?”
“那隻是打了個比方,比方。”胖巫師含糊著,敏捷的轉了回去,結束了這個話題。
門後的簡筆畫小人兒似乎也不太習慣教室裡的安靜。
上一次這麼‘報幕’的效果還不錯,同學們反映都‘挺好’,怎麼今天給出的反應截然不同了呢?
停了半晌。
它咳嗽兩下,再次扯著嗓子喊道:“誤人子弟的臭老九已經進入教學樓!”
這一次,回應它的,是601教室裡所有年輕巫師的目光——大家齊刷刷看向門後那張白色的畫紙,靜靜的看著正扯著頭頂三根呆毛鞠躬的簡筆畫小人兒,目光中充斥著懷疑、憐憫以及好奇,唯獨沒有讚賞。
上一次它這麼作死,大家還能用‘傳奇巫師不會與簡筆畫小人兒一般見識’來解釋,這一次,每個人似乎都看到一個渺小的身影正大大咧咧走到一頭清醒的猛虎身旁,拽了拽它的胡子。
沒人覺得傳奇巫師會聽不到這裡的動靜。
就像沒人懷疑拽老虎胡子會被老虎咬一口一樣。
整齊而安靜的目光給了門後的簡筆畫小人巨大壓力,以至於它呆了好一陣子,才意識到自己的工作出現了失誤。
“姚小米教授…”
它剛剛喊出這幾個字——教室似乎又打了個寒顫——就立刻閉了嘴,意識到自己的‘報幕’出現了延誤,然後立刻跳過‘姚小米教授出現在六樓走廊入口處’這一段,並加大嗓門,試圖掩蓋這點失誤:
“……偉大的傳奇法師即將蒞臨祂忠誠的教室!”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沒人去看簡筆畫小人兒誇張的摘腦袋禮,也沒人再去關注眼前那本厚重的《標準咒語》。
大家都伸長脖子,呆呆的看向教室門。
砰!
熟悉而又陌生的節奏傳來,教室門被人從外麵用力推開。一瞬間,仿佛大家眼睛都被蜜蜂蜇了一下似的,飛快縮了回來——有人慌亂的翻著麵前的課本,有人低著頭卻努力向上翻著眼睛,還有人捏著藏在抽屜裡的護符,閉著眼,嘴唇無聲蠕動著,念念有詞。
整個教室,或許隻有鄭清與蕭笑所在的角落維持著某種程度的平常心,很自然的看向門口。
蕭笑或許是因為他特殊的‘職業素養’,對很多事都保持著中立的態度;鄭清則是因為早已過了惶恐期——去年他因為這件事惶恐的時候,其他人都還不知道這回事呢。
也因此,兩位男巫第一時間發現了‘姚教授’的異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