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姚要發的署名文章名叫《真理、哲學與我的世界觀》,文章末尾,作者的頭銜是‘巫師聯盟大巫師會議成員,第一大學九有學院院長兼應用魔法研究院副院長’。
比以往公布的頭銜中多了一個應用魔法研究院副院長。
這已經很能說明問題了。
鄭清沉默片刻,微微歎了一口氣。
“我們之前不就猜到這種可能性了嗎?”公費生撇撇嘴,看了一眼教室門外:“星空之下沒有新鮮事……更何況老姚確實有問題。”
最後一句話他說的聲音極低,近乎耳語。
“你跟他一樣不對勁。”蕭笑同樣低聲咕噥了一句。
鄭清沒有聽清——當然,即便聽清,他也不會就這個問題與博士爭辯——他正看著門外那些裝作不經意路過601教室的鬼鬼祟祟的身影們。
普通的沉默契約隻能讓大家閉嘴不討論、不透露某些糟糕的話題,但它無法阻止大家用眼神互相交流。
就像門外那些驟然多起來的年輕巫師們的身影,總是用‘不經意’的目光打量著天文08-1班的每一位同學,似乎想在眾目睽睽之下發現另一頭披著巫師皮膚的妖魔。
那些目光令601教室裡的氣氛愈發壓抑起來。
有那麼一瞬間,鄭清非常希望學校讓同學們簽署的是更高級的沉默契約,可以修飾眾人的記憶,從靈魂層麵消除這件事的餘波。隻不過他同樣知道,這種可能性很小。因為高階沉默契約的使用類似高階魔法使用,需要向聯盟有關部門提交申請,尤其涉及巫師靈魂的領域,更需要丹哈格最高法院簽署的同意書。
即便以第一大學的影響力,加上一位傳奇存在的尊貴,也很難在短時間內讓丹哈格輕易屈服。這不僅僅因為學校內有人掣肘,還因為老姚真的是一頭妖魔,而丹哈格院出了名的保守頑固,不會看在一位傳奇的麵子上就改弦更張,更不會受到一點外部壓力就妥協。
能夠硬扛第一大學與傳奇巫師的壓力,反而會彰顯出丹哈格的獨立性,強化他們在《巫師法典》中的話語權。
換個角度,如果能夠憑借這件事使第一大學做出某些妥協,讓丹哈格的手伸進往日的執法禁地,可能更符合那些老頑固們的利益。
所以從一開始,學校就沒想著把這場‘小騷亂’捅到更高處,隻打算把風波圈禁在某個小範圍內,待其漸漸平息。
此外,鄭清有理由懷疑,姚教授進階成為傳奇巫師在某種程度上助推了學校這種略顯‘敷衍’的態度。
指控一位大巫師與指控一位傳奇存在是完全不同的兩個概念。假如枯黃之地某位傳奇巫妖打算投靠阿爾法堡,恐怕貝塔鎮郵報能連續一個月,每天換著花樣吹噓這場‘不戰之勝’以及那位傳奇巫妖的清醒與明智。
屁股一換,觀點迥異。
原本就是很正常的事情,無需大驚小怪。
腦海中胡思亂想的陰謀論與教室裡詭異的沉默相互交織在一起,令人有種輕微的窒息感。
這種壓抑的感覺一直持續到唐頓帶著院長辦公室的命令進了教室,才稍稍得到緩解。
“這次例會由我與蔣玉同學主持。”
唐頓站在講台上,方方正正的臉膛與字正腔圓的聲音,無端給人一種信服感:“……姚教授正在主持一個涉及世界複蘇的大型魔法項目,時間緊張……而且開學不到半個月,我們已經開了三,嗯,這是第四次班會了,他表示沒有更多需要叮囑我們的,所以後麵幾次班會都會由我們自行安排。”
“懦夫!”門後的簡筆畫小人扯著嗓子喊了一句。
立刻,它被一塊從教室前排飛來的膠水糊住了嘴巴——蔣玉不動聲色的收起法書,站起身,走上講台,與唐頓小聲討論起今天班會的安排。
姚教授沒來。
班長們在討論議程。
教室裡的氣氛陡然鬆快了許多。
仿佛一間暗室的窗簾被扯開,燦爛的陽光透過窗戶落了進來,整個屋子頓時多了幾分生機與鮮活的氣息。
鄭清似乎能聽到所有人都齊刷刷鬆了一口氣。
他很理解大家的這種心態。
“涉及世界複蘇的大型魔法項目?”辛胖子毫無坐姿的癱在椅子上——這與他一分鐘前的模樣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很沒禮貌的撓了撓下巴:“總覺得有點耳熟呢。”
“八成是黑獄世界複蘇計劃。”張季信端端正正的坐著,一副好好學生的模樣,同時皺著眉看了胖子一眼:“教授不在的時候,我們更應該嚴格要求自己……唔,話說回來,你們有沒有覺得之前教室裡的氣氛稍稍有點古怪?是不是大家都知道老姚當不了副校長了?”
宥罪獵隊其他幾位獵手表情微妙的互相打了個眼色。能問出這樣的問題,看樣子紅臉膛男巫還不知道前天夜裡發生的事情。
“你怎麼變得這麼正經了,”辛胖子打了個哈哈,輕易轉移了張季信的注意力:“是不是你哥讓你表現好一點兒,免得給他抹黑?也對,好歹你也是雷哲弟弟了……有沒有興趣幫我采訪采訪你哥?”
“沒興趣!我跟我哥沒關係!”張季信臉色變得深了一些,稍稍加重語氣:“我一直這樣……難道我原來不正經嗎?”
這個反問句讓其他三位男巫都忍不住笑了。張季信隨即也反應過來自己那句話的有趣之處,跟著一同笑了起來。
角落裡的氣氛就是整間教室氣氛的縮影。
“等等,剛剛唐頓說‘後麵幾次班會都會由我們自行安排’,是不是意味著老姚不會挑人上台分析自己的罫線圖了?”鄭清突然意識到一件利好,忍不住分享給同伴。
“老姚不會,但兩位班長會。”蕭笑毫不客氣的打擊道:“名義上是他們主持班會,實際上議程與內容早就安排好了……你覺得蔣玉坐在台下聽你分析罫線圖好,還是站在你旁邊聽你分析罫線圖好?”
鄭清剛剛升起的一絲欣喜頓時被打的煙消雲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