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眼烏鴉的故事很簡單,卻也頗為離奇。
它曾經是一頭食人魔,而且就是眼下這個食人魔部落唯一的薩滿長老——之所以說‘曾經’,是因為五天前的那個傍晚,雙頭食人魔向它發起了挑戰。
眾所周知,因為先天詛咒與牙齒的緣故,普通的食人魔在四十歲後身體條件會急速下滑,唯有掌握古老的薩滿巫術,才能保證老年食人魔在部落的生存。與之相反,雙頭食人魔先天就可以掌握薩滿巫術。
正常情況下,薩滿巫術能夠讓普通食人魔對食人魔薩滿保持足夠的尊敬。但五天前的那個傍晚,向老薩滿發起挑戰的是一個雙頭食人魔。
比巫術,二者半斤八兩,老薩滿或許經驗更豐富,在調製魔藥或者占卜術上造詣更高,但這些技巧在應對雙頭食人魔的挑戰中並沒有什麼大用。
比體力,始終保持身體巔峰狀態的雙頭食人魔更是完壓身體老朽的老薩滿。
“……它挑戰成功,於是成為部落唯一的首領。”
說到這裡,獨眼烏鴉扭頭用尖尖的嘴巴梳理了一下背部的羽毛,深深的歎了一口氣“而我,則被他用妖術強製變成了一隻烏鴉……早知道,就不該帶它回部落的。”
“不是變成青蛙嗎?”剛剛中過一記‘妖術’的蕭笑打斷老烏鴉的講述,臉上露出耿耿於懷的表情。
“青蛙、烏鴉、癩蛤蟆、兔子,等等,這些小東西都可以。”獨眼烏鴉並沒有因為被打斷話而惱火,非常耐心的解釋道“隻不過變成青蛙更容易一些……而對食人魔來說,變成烏鴉羞辱更大一點。”
鄭清並不想聽一隻獨眼烏鴉滔滔不絕的講授食人魔的風俗習慣。
他更在意老烏鴉前麵說的一句話。
“等等,帶它回部落?”
年輕公費生揚起眉毛,臉上露出一絲驚奇,踢了踢腳邊死去的雙頭食人魔“它原來不是你們部落的嗎?”
“不是。”
獨眼烏鴉非常乾脆的搖搖頭,張開翅膀抖了抖“它是六天前狩獵隊外出打獵時,在一處瘴氣彌漫的沼澤邊發現的。它們把它帶回部落,由我調製魔藥,治好了它。”
“然後它第二天就把你變成了烏鴉,奪走了你們整個部落?”不遠處傳來辛胖子粗聲粗氣的聲音,由遠及近“真是一種簡單、野蠻而又高效的社會結構。”
鄭清回過頭,身形已經恢複正常的藍胖子正拍打著身上的塵土,踢踢踏踏向這邊走來。
“結束了?”宥罪獵隊的隊長大人問道。
“長老在清理尾巴,其他都結束了。”辛胖子停在雙頭食人魔的腳邊,低頭打量了一眼額頭破了一個大洞的屍體,遺憾道“你們運氣真好……我跟長老在外麵找它找了老半天,結果這廝竟然偷偷摸摸鑽進來了!”
“我們寧可不要這點破運氣。”鄭清咕噥著,又瞥了一眼正抱著李萌坐在一旁的蔣玉,微微搖搖頭。
胖子很有眼力見的換了個話題“我現在就處理嗎?”
他指了指雙頭食人魔的屍體。
這是狩獵後的一般流程,每支獵隊都有專門獵手負責處理獵物的屍體,收集它們的皮毛、骨骼、臟器、甚至眼珠等材料。
“辛苦了。”
鄭清衝胖子點點頭,重新看向獨眼烏鴉“所以聽你的意思,你偷襲這個家夥是為了報仇?”
獨眼烏鴉斂著翅膀,垂下腦袋,既沒有肯定,也沒有否定。
鄭清沒有在意,也未糾纏老烏鴉的說辭是否合理,而是繼續問道“……我之前就很好奇一件事,你們這麼小一個部落,既沒有其他老食人魔,也沒有足夠的幼崽,為什麼能夠誕生一位薩滿呢?”
足夠數量的丁口以及健康合理的族群構成,才是誕生薩滿充分條件。簡單理解,就是在一個傳承有序的大部落、有足夠多的老食人魔,才有調配魔藥、研習占卜術的基礎。
而眼前這個隻有青壯食人魔、數量又不足二十頭的小部落,從任何角度看都有些奇怪。
聽到年輕巫師的質疑,獨眼食人魔深深的歎了口氣。
“我們不是這個世界的土著。”
它第一句話就印證了鄭清的某些猜測,而一旁的蕭笑也扶了扶眼鏡,一副不出所料的模樣,老烏鴉張開翅膀,似乎想讓自己站的更穩一點,扇了兩下,才繼續開口
“幾個月前,我們聽從世界的召喚,集合了部落裡最勇敢的戰士,跟著大王來到這座黑暗的世界,與巫師戰鬥……那是一場驚天動地的大戰,魔咒像雨點般從天上落下,恐怖的吼聲像雷霆般震聾戰士們的耳朵……”
宥罪獵隊幾位年輕巫師麵麵相覷,蕭笑揉著懷裡的水晶球,辛胖子放下手中的手術刀,就連蔣玉也抱著仍舊酣睡的李萌來到一旁。
“如果沒有記錯,”鄭清忍不住打斷獨眼烏鴉對黑獄大戰的回憶,不解道“戰爭結束後,妖魔聯軍應該把它們的部屬都帶走了吧?”
老烏鴉的獨眼頓時黯淡了幾分。
“我們不是妖魔,”說完這句話,似乎覺得有點掉份兒,它立刻補充了一句“當然,我們也吃巫師的……嗯嗯,我已經很久很久都沒吃過了!”
最後一句話,是因為它說完前一句後,看到幾位年輕巫師不善的眼神,立刻補充的,但顯然收效甚微。
於是老烏鴉急急忙忙加快語速,想要含糊過這一段“我是說,我們是隸屬利維坦陛下的部落,所以妖魔聯軍撤退的時候,很多類似我們這樣的附屬軍隊都被落下了。”
“另外,在攻打中庭的時候,我所在的部落被一支巫師獵隊追殺,導致戰鬥快結束的時候,我們距離戰場稍微有點遠……所以沒能及時跟上大部落撤退。”
“戰爭結束後,重新統治這座世界的巫師接受了我們的臣服,允許我們自由生活在荒原之中……”
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老烏鴉聲音稍稍提高了一點,還偷覷了鄭清一眼,似乎想提醒這些年輕巫師,它們並非傳統意義的流亡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