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清自己炸過一次。
但看其他人或者貓爆炸,還是第一次。
老實說,除了光球亮起時有過一瞬間的茫然之外,他竟意外沒有感到吃驚,反而有種就該如此的心情。
類似於我自己都炸了,影子炸一炸又有什麼奇怪的呢?
說是‘爆炸’,其實並不十分準確——因為近在咫尺的鄭清並未感受到如颶風般飆過的衝擊波,也未感受到爆炸時應有的高溫、高壓、甚至窒息等過程。
隻有那一瞬間劇烈到極致的魔力波動,圍繞著某個點,瘋狂釋放,在真實視線中隻是出現了一顆淡黑色的光球,但在巫師們的靈覺下,卻看到了宛如星河誕生、千百顆太陽競輝,綻放奇光異彩的場景。
按鄭清的理解,這種‘爆炸’更像是某種概念、或者規則層麵的劇烈分解、構築以及重組。
頃刻間,年輕巫師對於禁咒的本質有了更深刻的理解。禁咒不僅僅是一道威力巨大,可以磨滅生命、傾覆世界的咒語,它更大的效果是顛覆規則。
就像原本世界美元作為硬通貨,可以進行國際結算、購買大宗商品,所有國家都接受這個概念。直到某一刻,所有國家突然放棄使用美元,重新構築了新的交易體係。這種簡單卻又深刻的規則變動,會直接導致世界經濟崩潰、繼而生靈塗炭、大國征戰,甚至使整個生態係統出現不可逆的損害。
回到黑獄戰場,鄭清直麵著眼前這場‘爆炸’,若有所悟,唯有這種涉及規則與概念的‘爆炸’,才能真正傷害乃至毀滅一位頂尖的大巫師。
或許因為這份感悟,或許因為直麵了一次‘準禁咒’的爆炸,鄭清靈魂深處那枚凝實的種子微微晃了晃,重新萌發出一點新芽。
隻不過全神貫注於‘爆炸’場麵的年輕巫師並未立刻注意到這一點。
因為距離較近的緣故,鄭清清晰看到了這次‘爆炸’的全過程——在淡黑色光球籠罩中的德魯伊大祭師塞伯克睜大雙眼,表情驚駭,張開嘴,似乎想要說點什麼,但一絲聲音都沒能傳出來。
人們隻能看到它的周身綻放出萬千璀璨的色彩,似乎想與黑色光球爭輝。然而,隨著光線的扭曲、魔力的靜默、色彩的黯淡,大德魯伊的身影開始一點一點在人們視線中消散。仿佛被洇濕後的水彩畫,又像是有人用一塊橡皮擦吭哧吭哧擦掉。
沒有決死時爆發的魔力潮汐,也沒有拚命時攪動的規則亂流。一位強大的巫師就這樣突兀、憋屈、而又悄無聲息的消失在了那個淡黑色的光球中。
這是開戰以來,這座戰場獻祭的第一位大巫師級彆的存在。
從內堡天空,到外堡邊緣;從天空撕扯的兩輪太陽,到黑獄世界儘頭窺伺這場大戰的星之彩;從巫師,到妖魔,所有大巫師級彆的存在都用目光注視著這場毀滅。
還有誘發第一位大巫師死亡的那群年輕巫師。
以至於祂們對剩餘四顆玄黃果的爭奪都稍稍鬆緩了一些。
那些目光有如實質,沉重而又充滿壓力,鄭清甚至感覺自己聽到了大巫師與大妖魔們目光相互接觸時仿佛金鐵交加般的鏗鏘。
他下意識打了個激靈,立刻從大巫師消亡的茫然中回過神,想起黑貓臨炸前丟給自己的那個卷軸。
他一語不發,當即將其撕開——反正那隻貓說等一下就讓撕開,而且聽那句話的意思,時間由鄭清把握——年輕公費生覺得現在就是撕開的時間了。
令他稍感失望的是,卷軸裡並沒有封禁著‘有關部門’提供的某道強大魔法。
想來也是,倘若裡麵真的封禁了強大魔法,黑貓也犯不著炸掉自己,去阻止黑暗議會那位可怕的大巫師。
卷軸上隻有一行咒語
“為鬼為蜮,不見其身!”
鄭清的目光剛剛掠這八個字,綴在卷軸四周的咒式、符文便次第消散,化作一抹流光,投向不遠處那顆即將潰散的淡黑色光球,然後一卷、一收,流光收斂,落回鄭清腳下。
男生低下頭。
因為兩輪太陽而在腳下分叉的影子,其中一抹變得濃厚了幾分。他的心頭浮起一層明悟,就像他上次爆炸後出現在空白之地,黑貓原本並非生靈,所以爆炸後便重新回歸本源,再次成為鄭清的一道影子。
卻不知它還能不能恢複原狀。
就在年輕巫師腦海滑過這絲念頭之際,那抹稍顯濃重的影子忽然在地上左右搖曳著,仿佛海底舞動的水草般扭動著,同時一個念頭擠進鄭清的腦海——還不跑等啥呢?!
貓果然有九條命。
鄭清嘴角微微一翹,站起身——不知是胖子魔藥的功效,還是影子帶來的副作用,他感到原本空蕩蕩的體內魔力重新充盈起來,力氣也恢複了許多。
“跟著其他巫師的隊伍,向內堡後方撤退!”
宥罪獵隊的隊長大人一揮手,開始重新向自己的獵手們發布命令,語速飛快“不要打架,不要猶豫,立刻開始跑……跑的越快越好!”
他全然忘記了不久前因為‘逞英雄’而將隊友們丟下的前科。
張季信板著臉,一語不發;辛胖子冷笑連連;蕭笑垂著眼皮沉默不語;迪倫正在給自己係上一條新的腰帶——因為之前變身的緣故,他不得不換一條新的長袍。
倒是平素寡言少語的藍雀,這次代表大家開了口。
“你呢?”
身穿藍袍的劍客言簡意賅,目光平靜的看著自家隊長。
鄭清有些心虛的挪開視線。
“我……稍後就來。”他嘟囔著,愈發顯得底氣不足“還有一點其他事情……跟你們沒有關係…”
“廢話真多。”張季信翻了個白眼。
“想要帶回朱思,必須打敗那頭純血米戈。”蕭笑扶了扶眼鏡,身為占卜師,他的目光向來敏銳,也看的比隊裡其他獵手們更加深遠一些“但是在我看來,在這座戰場上,小姑娘跟著那頭米戈,可能比跟著我們更加安全。”
博士說出了鄭清心底最糾結的事情。
他之前便隱約猜到了那頭米戈,甚至鼠仙人的身份,也正是因為如此,他才沒有衝動的對那頭米戈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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