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鬆的棕發在綠色海洋中沉浮不定,仿佛一團隨波逐流的水草。
一頭螳螂妖揮舞著巨大的砍刀,震動雙翼,從天而降,路過這團‘水草’時,猩紅的巨眼轉了轉,注意到視線範圍的這點‘雜質’,手中長刀便順勢砍了下去。
漆黑的刀刃帶著一絲破空之聲以及肉眼可見的殘影,落在那團‘水草’之上。
但出乎螳螂妖的預料,刀刃並未感到一絲阻滯,像是砍在了一團泡沫之上,將那團‘水草’下方的粗大柳條輕易斬成數段。
而那團‘水草’則悄無聲息出現在距離螳螂妖數十米遠之外,好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繼續晃晃悠悠向前挪著。
螳螂妖猩紅的巨眼中閃過一絲危險的氣息。
在這片戰場上,最不缺乏的,就是從所有人內心最深處湧出的暴虐與毀滅一切的衝動。不論妖魔,還是巫師。
它厲嗥一聲,縱身一躍,一步儘頭便是那團蓬鬆棕發之上,而後長刀舞起,刀尖蘊含了一絲破滅一切的氣息,漆黑的刀刃上則燃起了一層天照之焰,那是可以灼燒靈魂、在靈魂歸墟之前永不熄滅的火焰。
這一刀,已然是螳螂妖全力以赴的一刀。
眼看黑刃就要落在那蓬棕色頭發之上,一道金色流光倏然出現,攔在黑刃之下,繼而一挑、一翻、一掠,黑刃崩飛在半空,一同飛起的,還有螳螂妖三角狀的頭顱。
直到最後一刻,它似乎還沒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狹長的麵孔上仍舊殘留著一絲猙獰與迷茫。
“轟!”
一團熾熱的火焰憑空出現,罩在那三角狀的頭顱之上,眨眼功夫,螳螂妖的腦袋便徹底消失在這座世界,隻留下絲絲縷縷青煙,隨風飄散。它殘餘的肢體落在地上,倚靠著神經反射,最後掙紮了幾下,便被聞訊而來的粗大柳枝纏繞、撕扯,最後拖進地底深處。
“該死的大柳樹!”
一個粗魯的聲音咒罵道“簡直比泥鰍還滑溜……井木犴,下次燒火的時候速度快點,不要讓對手有加餐的機會!”
“前提是你們能攔住那些四處亂躥的大柳枝。”一個冷靜的男聲回答道“按照作戰要求,我隻能優先處理妖魔頭顱。”
“不要吵了。”
金色流光在半空劃出幾個優雅的圓圈,最終停留在那團蓬鬆頭發前,顯出一柄金色小劍的模樣,劍光震動,聚出一道朦朧的巫師身影
“你是誰家的孩子?為什麼在戰場上亂跑!”
雖然看不清麵目,但任誰聽了這番話,都仿佛看到了一個皺著眉頭、目光嚴厲的麵孔。
那團蓬鬆棕發屬於一個圓臉的小女巫。
她穿著一襲黑色長袍,雖然款式很新,但袍子似乎有些大,袍角拖在粗大的樹枝間,顯得有些累贅。聽到巫師的問話,小女巫拎起長長的袍角,抬起頭,露出一張迷惘的麵孔。
半晌,她才慢慢反問道“什麼?”
“你是誰家的孩子?”另一個粗魯的聲音顯得有些不耐煩。
這一次,小女巫似乎擺脫了之前那種半夢遊狀態,眼神中多了一絲清明“我是……爸爸媽媽的孩子……我在找,爸爸和媽媽。”
說完最後一句話,她眼神中的清明似乎更多了一點,輕聲‘呀’了一下,回頭望了望遠處高大的內堡城牆,然後微微歎口氣,重新看向左側一片坍塌的城堡。
那是之前星空學院院長與冰山號船長兩位大巫師階位的存在交手後留下的廢墟。
小女巫抽了抽鼻子,眼神中的清明重新散去,表情茫然著,喃喃著,重複著之前的那番話“我在找……爸爸和媽媽。”
話音未落,她的身影便倏然消失在原地。
下一秒,當幾位巫師重新找到小女巫的時候,那蓬棕色頭發已經出現在數十米之外,正拎著長長的袍角,跌跌撞撞走著,距離那片坍塌廢墟更近了一些。
“等等……”
一個瘦削的身影伸出手,似乎想要抓住小女巫的袍子。
但立刻,金色小劍凝出的模糊身影便抬手攔住了自己的隊友。
“不要浪費精力了。”
模糊的身影用低沉的聲音阻止道“她已經死了,甚至算不上一道幽靈……我們看到的隻不過是她最後一點執念……所以,不要乾擾她最後一點念想了。”
幾道身影悄無聲息浮現在金色朦朧身影之後,默默看著小女巫遠去的背影。
“該死的黑獄!”
“不……是該死的妖魔!”
幾道粗大的柳枝帶著一絲風聲,斜斜刺落,柳枝頂端綻放一點寒芒,仿佛縱橫交錯的長槍戰陣。剛剛浮現的幾道身影被柳枝徑直貫穿,卻沒有留下一絲鮮血。
朦朧身影重新收斂進那柄金色小劍之中,劍身震蕩,發出一聲低沉的長鳴,而後金光四射,將那幾根柳枝削做一地碎木。
這裡是巫師與妖魔的戰場。
也是生與死距離最近的地方。
……
……
當鄭清將自己的決定告訴蔣玉與黑貓之後。
黑貓顯得有些驚訝。
女巫則露出果不其然的表情。
“城牆上的防禦就交給你們倆了,”男生抱歉的看了一眼女巫,然後才看向黑貓,臉上露出鄭重其事的表情“……拜托了。”
“嘁。”
黑貓歪著頭,抬起爪子,順勢一揮,三道淡紅色的斬擊淩空飛出,恍若三道長虹,重重劈了下去,將一頭剛剛躍起的‘米戈皇蟲’以及它身下數道粗大的柳枝,齊齊劈成碎片。
然後黑貓才回過頭,一臉不耐煩“你剛剛說什麼?”
鄭清嘿嘿笑著,轉而看向蔣玉“……如果若愚校長或者諸葛先生回來,可以告訴他們發生了什麼事,這是我一個人的決定……放心,我會小心的。”
“等等!”
女巫一把扯住男生的袍袖,手忙腳亂翻著自己的挎包“先準備,準備一下……梅林在上!下麵全是妖魔,你不能就這麼直接衝下去。”
鄭清遲疑幾秒鐘。
然後他抓著女巫的手,拽回自己的袍袖。
“準備是個好詞兒,”
他勉強笑了笑,然後又回頭看了一眼城下混亂的戰場“但我們永遠不可能準備完全,隻能拚一拚運氣……趁著我還有足夠的勇氣,替我祈禱一下吧。”
說著,他眨了眨眼,向後退了一步,深吸一口氣,倒仰著,一頭栽下城牆。
女巫伸出的手在空中虛抓了兩下。
手心一片冰涼。
“老天保佑……”
她喃喃著,不斷重複著這四個字,衝上前,趴在垛口向下望去。
隻是一眨眼功夫,男生飛速下墜的身影便消失在她的視線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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