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獄世界極東儘頭,有一道深不見底的黑淵,常年罡風肆虐,陰煞彌漫,荒無生機,偶爾有一兩股岩漿衝天而起,也會很快熄滅。
囚徒們口口相傳,這道黑淵是一位強大妖魔的領地,隻不過祂從不像伊麗蘿絲或者蘇甲德那樣收攏下屬、圈劃領地,表現的一貫與世無爭,便有那膽大的囚徒靠近深淵想要投效,深淵也從不理會,任憑其徒勞掙紮,在罡風與陰煞外耗儘生命。
管理黑獄的獄卒也從不來這片深淵附近檢查。
漸漸的,這片區域便變得愈發荒涼。
有傳言說,住在這道深淵底的妖魔曾經是第一大學的某位大人物,因為實驗事故,意外墮落,被無名校長親自打入黑獄,並施加了強大的封印,隻要黑獄不毀,那道封印就無法被打破,所以裡麵的妖魔無法出來,外麵的獄卒也無需勞心看押。
也有傳言說,這道深淵下是第一大學開設的一座實驗室,以黑獄中的囚徒為實驗材料,做各種違反巫師倫理的邪惡實驗,為了避人耳目,所以表現的非常保守封閉,也正因為它是第一大學開設的,所以獄卒們從不擔心這裡出亂子。
還有傳言說,深淵下確實是一頭強大的妖魔,但與其他妖魔不同,這頭妖魔是主動向第一大學投降,進入黑獄,以躲避獄外某位大人物的追殺。
傳言之所以為傳言,就是因為其無法被證實、也無法被證偽。
唯一可以確認的,是這道深淵的‘安分守己’。
當獄卒們押解新囚徒進入這座世界時,這道深淵從不理會。
當玄黃古木開花後,香氣彌漫整座世界,深淵上的罡風稍稍停滯片刻,便又恢複如初,仿佛沒有嗅到空氣中傳來的那誘人的氣息。
當黑獄古堡大亮,無數囚徒嚎叫著衝向那抹光明,恐怖的氣機在古堡上空交鋒,數十道深沉的意念相互交織,雷霆乍怒,因果糾纏,這道深淵上空的罡風與陰煞反而愈發濃烈,深淵下的氣息也愈發收斂。
就像一頭吃飽喝足後躲在泥漿裡一心沉眠的壽龜,似乎除了時間,沒有其他任何可以證明其存在的概念了。
直到一抹白虹橫貫天際。
數點隱晦的魔法波動從那抹白虹中灑落。
這道深淵之下終於有了些動靜。
“噫?!”
一個翻騰的念頭從深淵中升起。
深淵上空,那些仿佛自黑獄開辟起便開始肆虐的罡風驟然停歇,強大的吸力從深淵底傳來,將彌漫在深淵周圍的厚重陰煞一掃而空,吸入深淵之內。
片刻之後。
岩層傳來碎裂聲,空氣中重新彌漫起一股奇異的氣息——夾雜著星空深處的冰涼與地獄之中的硫磺,既不同於妖魔的混亂、也不像巫師那般充滿秩序的氣息。
未幾。
一個如山嶽般大小的羊頭緩緩探出深淵,定定的盯著半空中那抹白虹。
祂狹長的羊臉上沒有一絲毛發,像是覆蓋著一層幽深的黑色火焰,那躍動的外焰就是一根根蜷曲的羊毛。
火焰翻滾間,縈繞出無數大大小小的漩渦,每一個漩渦中心都嵌著一點暗紅,仿佛無數黑眸紅瞳的眼珠,從無儘的幽深中透出來,看向黑獄那似乎亙古不變的夜幕。
深淵中的動靜愈發明顯。
岩層嘩啦啦剝落的聲音此起彼伏,隨著羊頭不斷升高,越來越多紅色眼珠出現在黑獄中,如同一顆顆細小卻堅韌的火焰,竟漸漸在無儘夜幕中映照出一小片暗紅的色彩來。
這一小片暗紅,也反照出從深淵中升起的這羊怪的模樣。
祂的身軀輪廓仿佛某種樹木,樹乾是其粗短的腿腳,樹冠則是其長滿觸角、布滿黑焰的身子。祂的羊頭就隱蔽在那龐大樹冠之中,鞭子模樣的觸角上長滿了大大小小的嘴巴,嘴裡布滿利齒,滴滴答答落下一地漆黑黏液。
嗡!!
一層及其淡薄的金黃色光網在黑夜中浮現,出現在深淵上空,恰好籠罩住那隻羊頭怪物,魔力在光網上流轉片刻,垂落一道虛幻的符籙。
符籙晃動間,傳出一道嚴厲的意念
“……記住你的承諾!”
羊頭轉向那枚符籙,似乎有了片刻遲疑。
隨即,半空中那抹白虹微微震顫,似乎傳來了某些訊號。
然後這頭從深淵中爬出的怪物不再猶豫,繼續向上攀爬。岩壁上滑落的石塊與祂腹腔裡轟隆隆作響的聲音混雜在一起,許久,才混合出一道清晰的意念
“……吾願一輩子呆在這座黑獄的原因,就是你們能把祂擋在外麵……現在,祂來了,你們先打破了自己的承諾……”
說罷,羊頭怪物渾身大大小小的眼珠驟然睜大,眼中紅光大盛,把周圍照的一片通紅,仿佛漆黑爐膛裡滾落出一粒炭火。
那層單薄的金網,被這粒炭火輕易燒出了一個巨大的豁口。
掛在半空中的虛幻符籙猶豫片刻,也不再費力重新編製那層羅網,而是將那金網一收,化作一道流光,徑直投向黑獄古堡所在方向。
羊頭怪物瞥了一眼那道流光,並不理會,隻是緩緩抬起仿佛樹樁般粗大的下肢,開始向白虹所在的方向挪去。
紅光彌漫。
宛如一道有頭有尾的、流淌的岩漿。
……
黑獄古堡。
一道金色流光從天邊滑過,一閃即逝,落入內堡城頭。
“啪!”
石慧抬手,捉住那道流光,仿佛肥皂泡被抓破,濺落一片金色的光點。站在女巫旁邊的黑袍老人把目光從城外燃燒著的地獄方程式上挪開,落在那片光點之上。
“東邊深淵裡那頭羊跑出來了。”女巫不待他詢問,立刻回答道“據祂說,從那道白虹裡感受到了大敵的氣息……是我們違背了諾言。”
若愚副校長捏了捏拄在手中的拐杖杖首,重新轉頭看向城外。
片刻後,他才沙啞著聲音低聲說道
“毫不意外。”
“如果說幼崽是軟糯天真可愛的代表,成熟是冷靜理智的表現……那麼介於這兩者之間的成長階段,最大的特點就是叛逆。”
“祂擺脫了幼崽的身份,但還沒有強大到足以與尼古拉絲對抗。能夠背叛孕育萬千子孫的森之黑山羊之母,自然也就能夠背叛我們。”
“這點毫不奇怪。”
“等黑獄這點事情結束後,如果祂還沒逃走,就捉了去交給應用魔法研究院吧……蒙特利亞教授已經申請過許多次,希望拿到這個珍稀的樣本。”
石慧詫異的看了老人一眼。
“我以為你會在乎祂的存在,”她頗為感慨的歎口氣,目光落在外堡最高的那座塔樓上,輕笑一聲“……如果在對待月下議會的態度上你也這麼開明就好了。”
若愚老人拄著的拐杖輕輕在石板地上磕了一下。
“慎言。”
他搖著頭,糾正了女巫的觀點
“我雖珍惜生命,卻非濫用慈悲。星空深處那些家夥,與我們走的不是一條路,略微關心便已經是極限……而月下議會,是我們的道友。”
“大道不獨行,以求互相扶持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