攬起林果,帶著湖底魚人部落倉皇出水的老魚人,就是加西亞教授。
作為第一大學的老師,與湖底那些閉塞排外的親戚們相比,加西亞教授更熟悉巫師世界的交流邏輯,思慮也更加周全,所以,在學校守護法陣在魚人保留地上空顯露行跡後,它立刻趕回湖底,唯恐這場變故是湖底某些得了失心瘋的激進派魚人搞出來的。
結果令它喜憂參半。
喜的是,湖底魚人部落同樣一片混亂,包括部落長老、祭司以及年輕魚人的領袖,沒人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隻知道湖水中突然長出一株青藤,然後湖麵就像開了鍋似的鬨騰。
最起碼麻煩不是保留地的魚人們折騰出來的,這讓加西亞教授重重的鬆了一口氣。
但正所謂福禍相依,魚人們對那株青藤來曆一無所知,既令加西亞教授安心,卻同時又讓它擔憂。
魔法的世界有多麼瑰麗,就有多麼危險。
誰也不清楚那株青藤從何而來,青藤上的妖魔是否同時潛入了部落之中。所以,在與加西亞教授通氣後,魚人部落的大長老立刻下令,選身強力壯、性格機敏的魚人守衛四下探查,確保湖底安全。同時召集全體祭司,帶著魚人部落供奉已久的圖騰,一齊前往青藤生出之地。
湖底濕滑,湖水冰冷刺骨。許久沒來湖底活動,加西亞教授踩在光溜溜的鵝卵石,不停的打滑,引得其他魚人們頻頻側目,讓老魚人臉上頗掛不住。
它扯了扯身上那件因為沾水後變得格外沉重的長袍,咕噥了一句“這件巫師袍子實在不適合在水裡活動。”
“你在岸上活了太長時間,難免會忽略這點細節。”渾身雪白,鱗片幾乎掉光的魚人部落大長老安慰的拍了拍加西亞教授的背鰭,呼哧呼哧喘了幾口氣,低聲說道“但在水裡活動是我們魚人的本能,多走幾步路你就能重新找到感覺的。”
這些話使加西亞教授心理舒服了許多。
臨鐘湖雖大,魚人部落卻已定居此地多年,在熟稔水況的魚人帶領下,一行人很快便來到那株青藤萌發之處。
與加西亞教授想象中的不同。
那株青藤並不是從湖底泥沙中長起來的,而是從湖水中央,那些冰冷黑暗的水體直接生發而起。
水中無光,青藤便自光與暗交彙的陰影中朦朧而出,仿佛幻影般,蜿蜒向上。而愈向上,光線愈亮,青藤那虛幻的身影便愈發凝實,直至透出水麵,那青藤徹底化虛為實,出現在了臨鐘湖的水麵。
加西亞教授在水中試著用法杖敲擊那株青藤。
杖頭裹著一抹白光,帶起一串水泡與蕩漾的水波,然後輕而易舉從青藤上劃過。其他幾位魚人長老也是各使手段,卻都隻能看見湖水從指蹼間流過,青藤隨著水流起伏。一眾老魚人最終確認水中青藤並非實體,而是介於虛實之間的一道影子。
“這不是我們能夠處理的情況了,”魚人部落的大長老一臉沉重的看著那株隨水流晃動的藤影,嘴角兩綹長須外溢出幾個氣泡“涉及空間與維度的魔法,必須請學校的大巫師出手……你能請到姚教授嗎?”
最後一句話,它是對加西亞教授說的。
加西亞教授非常認可大長老的判斷,但對能不能請到姚教授——或者任何一位大巫師出手——它並沒有太大信心。
倘若在平時,這不是什麼難事,但據加西亞所知,第一大學眾多高階巫師,包括姚教授,此刻都不在學校。
“我可以試試,”它無法拒絕族人的委托,隻能含糊著,抬起頭,深深看了一眼那株隨著水流微微搖晃的青藤“……希望在學校處理之前,它一直這麼安靜。”
話音未落,遠處水流一陣激蕩。
老魚人們紛紛回首望去。
片刻之後,年輕一代最有威望的魚人伊勢尼攜著一股水波滑到諸位長老麵前,它的手中還拎著一根粗大的骨棒。
“湖裡來了一頭怪物,”年輕魚人語氣有些驚慌,與它平日的狂妄自大截然不同“它不屬於臨鐘湖,甚至可能不屬於寂靜河!我從來沒有見過那種怪物!”
“什麼樣的怪物?”一位魚人祭祀揮手打出一個氣泡,落在伊勢尼頭頂。
水泡砰然破碎,灑落點點星光,安撫著年輕魚人失魂落魄的情緒。
“它看上去像一頭羊,”回過神後,伊勢尼來不及羞愧,手舞足蹈比劃著,向長老們形容“長著兩隻盤角,渾身漆黑,一半在燃燒,另一半卻很正常……好像長了很多條腿……那些火焰看上去像克拉肯的觸角!”
“它的眼睛呢?”加西亞教授心底咯噔一下,連忙追問。
年輕魚人愣了片刻,才喃喃著回答道“眼睛……眼睛應該是黑色的吧。水底太暗,我們看不太清……好幾個夥伴被那黑羊身上的火燎到後,就立刻失去了意識……”
加西亞教授一手拄著法杖,像其他部落長老一樣。但另一手則揣在口袋裡,食指與中指悄悄交叉——這是巫師們才有的祈禱祝福方式,老魚人希望部落能夠獲得祖先與巫師們共同的眷顧。
“我們過去看看吧。”它回頭看向部落大長老。
渾身雪白的老魚人晃了晃手中的法杖,掛在杖首的鯉魚木雕不安的躍動著,魚嘴上的銀色圓環瘋狂撞擊,發出沉悶的聲響。
“不需要我們過去,”它呼哧呼哧的喘了兩口氣,轉頭看向伊勢尼遊來的方向“它已經過來了。”
加西亞教授看了一眼空蕩蕩的湖水,正在遲疑大長老是不是眼花。
但下一刻,它就驚駭的睜大了眼睛——幾秒鐘前還空蕩蕩的青藤旁,不知何時出現了一頭黑羊的身影,一如伊勢尼之前描述,一半正常、一半燃燒的身體。
暗紅色的火焰在湖水中靜靜燃燒著,火光之上還籠罩著一層濃鬱的陰影,隨著燃燒的火焰一齊跳躍,仿佛一條條虛幻的觸手。
隻是多看了幾眼,原本被祭司們負在身後的部落圖騰便哢哢著,發出了不祥的破碎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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