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雲層在頭頂翻滾,仿佛倒扣在大地上的海浪,令人窒息。
一道淡白色的流光劃破夜色,撕碎厚重的黑色雲層,落在黑獄古堡前的空地上。風中隱約傳來守護騎士們揮動長槍時沉重的爆裂聲。
極遠處,隱約可以看到星星點點的紅光,在黑暗中一閃即逝,仿佛夜空中的流星。那是徘徊於黑獄中的囚徒,偷偷刨出地底岩漿散發的微光。
蘇施君抱著胳膊,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皺著眉,看著窗外那單調而壓抑的景色。
寬大的鬥篷垂落在地毯上,遮住了她窈窕的身影,也阻擋了兩道窺伺的目光。
米爾頓與威廉一左一右,站在女巫側後,獻著殷勤,毫不在意女巫的冷淡。對此,蘇施君也有些無可奈何,她總不能因為這點小事兒就把兩位月下議會上議員的眼珠子摳下來。
與耳邊嗡嗡的聒噪聲相比,女巫更在意黑獄中的氣氛。
她總覺得這片世界除了黑暗之外,還有一股莫名的束縛感,正在緩緩複蘇中,隨著時間的推移不斷增強。
讓她有一種小蟲子落入蜘蛛網中的感覺。
從剛剛抵達黑獄到現在,這種束縛感已經越來越強烈。
強烈到她身後的四根狐尾緊張到凝實,源自大巫師的直覺在她識海中瘋狂提醒,讓她遠離這座世界——女巫不清楚這份直覺是因為黑獄的緣故,還是因為即將爆發的戰爭。
“暴風雨前的寧靜啊。”
蘇施君感受著空氣中彌漫的那股凝重,緊了緊身上的鬥篷,輕輕籲了一口氣,帶著一絲憂慮看向黑暗深處,掛念學校博物館裡的麻煩。
不知道那些泄露的異界氣息有沒有被封堵,迷失的那幾名學生有沒有回到學校。
尤其是後一件事,她被學校征召進入黑獄後,能夠照顧波塞冬的就隻有某個不負責任的男生了,但他卻在這種關鍵時刻跑去幻夢境!
一想到這件事,女巫就有一種咬牙切齒的衝動,恨不得用尾巴卷起那個臭小子,在地上摔打十七八回。
最好摔斷他滿身骨頭,摔掉他滿口大牙。
想到這裡,女巫心情陡然暢快了幾分,連帶著窗外傳來的那股壓抑感也減輕了一些。
……
與表情沉凝的蘇施君不同。
米爾頓·卡倫此刻滿心琢磨著如何討女神歡心,正站在女巫側後,與威廉·塔波特‘愉快’的聊著天,各自吹噓他們在獵場上的英武與勇敢,炫耀他們的獵獲。不時還貶低一下對手,打擊對方在女巫心中的地位。
隻不過蘇施君的反應一直很淡漠,似乎完全沒有在意他是如何在三危山的狩獵中擊殺一頭獓因,把它那漂亮的蓑毛變成一件珍貴的鬥篷。
直到他聽到女巫那聲低低的感歎“……暴風雨前的寧靜啊。”
吸血鬼看了一眼窗外,感受著空氣中彌漫的壓抑,心頭有了幾分恍然。
“暴風雨前?”
米爾頓很慶幸參戰之前與父親有過一次深談,此刻能夠接上女巫的話頭,他瞥了一眼表情有些茫然的威廉·塔波特,心底陡然升起一股驕傲的感覺,然後向前稍稍挪了一小步,舉了舉手中的酒杯,矜持的笑道“不,暴風雨已經降臨了……隻不過雨點落在了你我看不見的地方,暴風肆虐在你我感受不到的區域。”
說完這段話,吸血鬼先生在心底給自己點了一個大大的讚。
多麼美妙,多麼富有詩意的句子。
包涵了隱喻、排比、指代等諸多修辭手法,將原本充滿血腥與暴力的現實,轉換成宛如清泉小溪般柔美的意境——這種精妙的手段決不是那頭臭烘烘的狼崽子能做到的——想到這裡,來自卡倫家的上議員先生蒼白的麵孔上多了一絲酡紅,仿佛被手中的美酒所陶醉。
威廉陰沉的看了那隻吸血鬼一眼,不甘示弱,同樣向前挪了一小步。
蘇施君在心底翻了個白眼。
但她聽出米爾頓話外另有深意,於是抓住一根有些暴躁的狐尾,安慰的捋了捋,蹙起眉,看了吸血鬼一眼“已經開始了?”
說著,她下意識看了一眼窗外那陰沉沉的黑暗,努力擴大自己的感知。
但任憑她將神識束成線,掃蕩了大半座黑獄,也沒有捕捉到任何戰爭的影子。包括雲層之上、以及岩漿之下。
倒是有幾頭匍匐在監獄深處最黑暗角落裡的囚徒,感受到那絲細小卻又浩渺的神念,睜開了血紅的雙眼,貪婪的吮吸著酷風中傳來的女巫意念的波動。
蘇施君收回目光,重新看向米爾頓“戰爭已經開始了?”
她的語氣充滿質疑,卻沒有讓對麵的吸血鬼先生感到一絲壓力,相反,他很滿意女巫看向他的眼神,純淨中帶著一絲好奇,就像杯中那一汪剔透的美酒,散發出令人迷醉的氣息。
“我們沒有收到任何開戰的消息,”威廉·塔波特絕不肯讓米爾頓專美於前,毫不客氣的質疑道“如果已經開戰,石慧不可能讓我們安安穩穩的呆在休息室裡。”
倘若不是因為競爭關係,米爾頓簡直想給這隻狼崽子頒發一斤重的獎章!
“咳,”吸血鬼先生舉著酒杯,輕咳一聲,臉上掛著矜持的笑容“這不怪你們……你們還年輕。”
說著,他衝蘇施君舉了舉酒杯“尤其是你,蘇蘇。”
蘇施君悶哼一聲,按住了第二根躁動的狐尾,同時在心底暗自發誓,如果麵前這頭吸血鬼給不出令人滿意的說法,她一定會打斷他那兩根小獠牙!
“……你還年輕,”米爾頓以一種老派巫師特有的腔調說道“大部分時間都呆在淨舍與實驗室,修行或者做實驗,唯一對戰爭的了解隻有書籍……讓我猜一猜,是不是除了巫師教育出版社的《大曆史》之外,你從來沒有研讀過任何有關魔法戰爭的書籍?”
女巫橫了吸血鬼一眼。
確實,她這輩子大部分時間都在學習中度過,唯一參與過的幾次戰鬥,她或者處於絕對碾壓對手的狀態、或者有長輩在身後掠陣,戰鬥規模很小,完全稱不上戰爭。
但這種露怯的話不能在其他上議員麵前說。
“打打殺殺是野蠻人的事情,”蘇施君略顯驕傲的抬了抬下巴,露出漂亮的脖頸“老祖宗說了,我的任務就是在巫師之路上不斷走下去,走的更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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