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老頭說話一直雲裡霧裡。”
“上次就是,明明時候未到所以樓門未開,他卻一定要扯個‘身後不身後’的話,平白讓人多想幾圈。”
“剛剛那些話你聽懂了嗎?”
離開飛苑,鄭清一路喋喋不休的抱怨著老人說話晦澀難懂,同時期待蕭笑能給他解出老人的盤中之謎“那老頭兒說島子外麵的黑潮……沉默黑潮已經過去了吧。難道他說的是明年的黑潮?”
“是老先生,”蕭笑先糾正了鄭清的不當用詞,然後才謹慎的回答道“至於他提到的潮水,我覺得不是真正的潮水……而是大勢。浩浩蕩蕩的天下大勢。”
“天下……大勢?”鄭清遲疑了幾秒鐘,最終擺擺手“嘛,既然是那麼大的問題,我們還是不要考慮了……老老實實過我們自己的小日子就很爽啊。”
“我們不一樣。”蕭笑瞥了年輕公費生一眼,吐槽道“正所謂‘貓狗成群,兒女成雙’是人生贏家,你現在距離成為一個人生贏家隻有一半的距離,自然想過自己的小日子。而我們這些連一條狗都沒有的失敗者,正需要時代的潮水湧動,才能實現自己的夢想……”
鄭清認真思索了幾秒鐘。
他有一群貓,有一條可以成群的狗,還有一隻小狐狸。
所以,我隻差一個兒子!
他在心底對自己咕噥著,精神頓時振奮了一些,這麼算來,自己距離人生贏家隻剩下四分之一的路程了。
“你在心底嘟囔什麼?”蕭笑仿佛聽到了鄭清的心聲,開口問道。
“那裡有隻老鼠,你看見了嗎?”鄭清裝作沒有聽見博士的問題,反而指著不遠處一株懸鈴木,大叫起來“穿了一件紅色馬甲……很稀罕呐!你覺得叮當耳朵跟它們認識嗎?”
蕭笑順著鄭清手指的方向看去。
懸鈴木下,一隻穿著紅色馬甲的老鼠正回頭看了他們一眼,然後轉身,鑽進樹後,眨眼便消失的無影無蹤。
……
……
穿著紅色馬甲的老鼠鑽進樹洞後,一路狂奔,很快便到了一個岔路口。
那個路口有兩個分支,一條岔路比較窄,與它身下這條寬窄相似;另一條岔路比較寬,容得下兩隻大老鼠並排前行。
紅色馬甲的老鼠在路口停了片刻。
很快,那條較窄的岔路中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須臾間,另一個穿著紅色馬甲,體型較寬大的老鼠便躥了出來,衝先到的老鼠點點頭。
沒有吱聲。
兩隻老鼠一前一後,悄無聲息,一同躥進那條更加寬大的岔路中。
就這樣。
一個岔路口、兩個岔路口、三個岔路口。
隨著路過的岔口越來越多,身下的鼠道越來越寬,在鼠道中躥行的老鼠們也越來越多。它們身上的馬甲也不再局限於紅色,出現了青色、甚至黃色的馬甲。而最初那隻穿著紅色馬甲的老鼠,很早便淹沒在各色各樣的馬甲中,不見了身影。
洶湧的鼠群仿佛潮水一般,在四麵八方的洞穴中湧動,它們急促的腳步交織在一起,勝過夏日傾盆的暴雨,細密而又宏大。
在這些地洞頭頂。
距離這些老鼠很遠的地麵。
位於貝塔鎮步行街儘頭的一爿小店中。
黃花狸正蹲坐在三有書屋最高的那座書架上,側著耳,低著頭,傾聽著地底那一片鼠潮湧動的聲音,瞳孔微微眯起,在晨曦中散發出橘黃的光彩,淌出幾分深邃。
書店雖然關著門,裡麵卻並不空曠。
除了黃花狸之外店裡還有一位不請自來的客人。
老姚咬著煙鬥,盤腿坐在厚厚的地毯上,身上寬大的黑色長袍仿佛一片陰影,從屋角一直蔓延到屋子中央,然後在窗戶投進的陽光下戛然而止。
他的身前擺著一個茶盤。
盤子裡有一小碟紅色的醬料,幾顆花生米,還有一個紅泥小茶壺,一盞方口茶杯。銀白色的水霧從茶壺嘴湧出,如蜿蜒的巴蛇在走登天路。
老姚用筷子夾起一顆花生米,丟進小碟子裡滾了滾,沾了些醬料,然後塞進嘴裡,慢慢咀嚼著,聲音在醬料的作用下顯得有些渾濁
“……雷哲與奧古斯都都同意隱退,提前舉行換屆選舉。這讓九有學院與阿爾法學院這段時間的糾紛少了許多……那些孩子都把注意力放在了換屆選舉上。他們也還沒有墮落到用外部矛盾來製造選情的地步。”
“這當然是好事。能讓學校身上的壓力輕鬆一點。你知道嗎?自從那棵樹開花以來,我沒有一天好好休息過……不是在與自己做鬥爭,就是在替學校做鬥爭。但這還不是最糟糕的。”
“最糟糕的是,我們明明知道學校——或者說布吉島上——有相柳的眼線,卻始終沒辦法拔乾淨。就像相柳那頭老海妖的腦袋,砍掉一個舊的,又冒出一個新的。它總能在我們中間找到恰當的合作者……”
黃花狸抖了抖耳朵,斜著眼乜了老姚一眼。
目光中充滿了嘲笑。
老姚視而不見,又掂起一顆花生,在醬料裡蘸了蘸
“……我今天來呢,不隻是單純訴苦。隻是想跟你分析分析現在的情況。”
“現在的情況就是——學校人手不足。玄黃果眼瞅著十天半月就要落地,我們對相柳從什麼地方襲擊卻一無所知。我在那邊的老關係甚至都不清楚有這回事。當然,它們的話可信度也不高。”
“所以前兩天教授聯席會議上決定,進一步收縮兵力,將大部分力量都布置在黑獄。以防範任何突如其來的襲擊……而這會讓學校,尤其是學校外圍的防禦力量變弱。”
“你知道,我們不能指望對麵……”
說著,老姚用筷子指了指三有書屋斜對麵的流浪吧,停了停,才補充道“我們不能指望那個老家夥協防,他不添亂就謝天謝地了……恰好,你最近一段時間又呆在鎮子上。所以,能不能捎帶著照看一下鎮子……學校不用擔心,守護法陣還是很穩的。”
黃花狸的目光終於從空蕩蕩的地板上收了回去。
落在了老姚身上。
“關我屁事。”它的胡須向下垂去,顯然心情有些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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