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的長廊曲折幽深,不見閒雜。
前麵看不到出口,後麵看不到光亮。
鄭清與老姚走在其中,隻能聽到踢踢踏踏的腳步,以及老姚絮絮叨叨的解說。
身為教授,老姚的脾氣也許有點暴躁,但‘好為人師’的習慣卻深入骨髓。即便隻是給鄭清簡單解釋‘因果轉身咒’的概念,他也不厭其煩的舉出諸多例子,詳儘許多細節。
比如,從他口中,鄭清才知道獵場中那些妖魔的‘吃法’也是很有講究的。
為了降低‘死亡’難度,學校的巫師們在給這些妖魔刻錄咒式的時候,下達的優先指令是‘吞食’,也就是在咬死後儘量完整的吞下去,以減少學生在死亡過程中的痛苦。
當然,有的時候妖多肉少,或者廝殺的紅了眼,這道‘優先指令’自然會被更強烈的本性所掩蓋,難免會出現諸如‘分食’‘碎碎嚼了’‘撕成碎片’等比較糟糕的情況。
雖然這些情況並不會影響學生們的回歸,但肯定會給他們留下某種程度的心理陰影。
遇到這種倒黴蛋,學校也不吝花費,已經為這些學生安排了最優秀的治療師與充裕的休息時間,確保不會對他們日後的學習造成不良影響。
另外還有一種比較麻煩的情況,就是學生在獵場被妖魔咬掉一小塊‘零件’——比如一小截指頭、一個耳朵、半個鼻子等等——按照魔法要求,學生既然未死,自然不能使用‘轉身術’完整回歸。
麵對這種情況,學校會優先安排高級彆的獵手狩獲那頭倒黴的妖魔,從它肚子裡找回學生缺失的零件,進行複合。倘若時間較久,‘零件’已經變成了胃液,學校也會建議學生使用‘再生術’,使用魔藥或者魔法恢複缺失的肢體。
總之,對於這種高風險的賽事,第一大學已經儘可能從方方麵麵降低了危險發生的概率,以確保年輕巫師們不會因此而受到傷害。
說話間,兩人已經走到了長廊的儘頭。
隔著一層深紅色的天鵝絨帷帳,後麵就是領獎台的休息室。
鄭清已經隱隱聽到不遠處看台間傳來的解說、鼓樂、以及年輕巫師們歡呼的齊聲歌唱。
眼瞅著老姚打算掀開帳子走人,年輕的公費生終於忍不住開口,扯住了教授的袍袖。
“教授!”他滿臉不安的看著老姚,急促的問道“那麼,那隻老虎呢?它到底是不是妖魔?”
老姚偏過頭,揚起眉毛“誰告訴你它的一頭妖魔?”
“但它身上有妖氣啊!”鄭清一臉崩潰,語無倫次的說道“你們都說它不是妖魔,但它長了紅眼睛,而是渾身上下都有妖氣……最重要的,它是跟那些妖群一起出現的!我以為……”
“你以為?”老姚打斷他的話,瞪了年輕巫師一眼,訓斥道“你以為你以為的,就是你以為的嗎?”
“告訴你們多少次了,不要以為長了兩個紅眼睛就是妖魔……你之前不是還頂著一顆紅眼珠子在學校裡走來走去嗎?也沒見學校的守護大陣一道雷劈你腦袋上啊!”
“但是妖氣呢,它身上的妖氣怎麼解釋……”鄭清小聲嘟囔著。
“如果你麵對一大群妖魔,爪起頭落,爪起頭落,從妖群東麵殺到妖群西麵,撓死幾百頭妖魔,身上肯定也會沾染那麼濃重的妖氣。”
“殺幾百條魚還會惹一身腥氣呢,更何況是妖魔!”
“也就是你們經驗少!”
“任何一個對妖魔了解深入一點的獵手,都不會錯把‘沾染的妖氣’與‘散發的妖氣’混淆……這是基本功,你們還是要學習一個。”
“它不是妖魔,那是什麼?!”鄭清繼續追問著。
“有這種可能性,也有那種可能性。”老姚咬著煙鬥,噴了幾個煙圈,搖搖頭“可能性太多了,我沒有仔細調查,不能隨便下結論。”
“但是我可以告訴你,這頭黑虎,肯定跟你有某種深刻的聯係。”
鄭清還想問話,帷帳後陡然傳出一陣猛烈的歡呼與呐喊,將他的問題打斷。
見狀,老姚一把將年輕公費生推了進去,叮囑道“有什麼問題,以後再慢慢問,先去領獎,這是正事……你也可以問問你的隊友,他們出來的都比你早,知道的可能會多一點……”
話音未落,老姚身影陡然變淡,還未等鄭清回過神,便消失在走廊間了。
徒留下空蕩蕩的長廊,以及那條在陰風中呼啦啦卷動的帳子。
……
……
也許是意識到與宥罪其他隊友們見麵會比較尷尬,鄭清內心深處一直在若有若無的抗拒著與夥伴們的見麵——這也是他纏著老姚問了一個又一個問題的原因之一。
畢竟他在那片獵場上哭了鼻子,又耍了帥,身為男人的矜持已經蕩然無存了。
隻不過,尷尬是一回事,見麵就挨揍就是另外一回事。
鄭清在心底猜測過許多眾人相見時的場麵。
比如抱頭痛哭——這就稍微有點誇張了,鄭清內心深處是拒絕的。而且他也不相信藍雀會哭哭啼啼的跟其他人抱在一起。
再比如歡呼雀躍,擊掌擁抱——除了大大咧咧的辛胖子,鄭清很難想象其他人有高興的理由。畢竟蕭笑與藍雀剛剛死過一回,精神上的負麵創傷肯定不會這麼輕易散去。
思來想去,他覺得最有可能的,是幾個大老爺們相逢一笑,尷尬的互相點點頭,然後扯點有的沒的,把這一頁默默的翻過去。
隻不過思慮萬千,他最終沒有料到,自己剛剛見到宥罪的其他獵手,臉上就挨了重重的一拳。
這拳,是張季信揍的。
當鄭清越過帷帳,出現在領獎台下的休息室中後,宥罪獵隊的其他獵手正站在角落裡,低聲說著什麼。
年輕的公費生剛剛在臉上堆出一個和善的微笑,還沒想好用什麼方式打招呼,便被衝上來的紅臉膛男巫一拳揍的飛起。
是真真正正的被揍飛。
飄在半空中的時候,鄭清還有心思琢磨——老張家不愧是傳言中拳頭最狠的巫師家族,瞧這拳,打的真漂亮!以後獵隊訓練,也許可以給他多加加擔子了。
但是……
為什麼打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