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普拉諾嘴裡那位卡倫家族新入學的小子自然就是馬修·卡倫了。
安德魯·泰勒對於這個名字並不陌生。
巫師界很大,大到可以囊括成百上千的新世界殖民地,有名有姓的強者燦若繁星;巫師界也很小,尤其是月下議會裡,來來去去總是那些熟悉的姓氏、熟悉的身影。
卡倫家族與泰勒家族都在月下議會擁有自己的椅子,兩個氏族自然或不自然的,都會對對方的年輕一代有所關注。
從小到大,安德魯·泰勒不止一次聽長輩們提及馬修這位卡倫家族年輕一代的驕子有教養的年輕人、優雅的血族、真正的月下貴族——這些浮誇的稱讚一直令安德魯嗤之以鼻。
隻不過除了幾周之前某節實踐課上的衝突之外,安德魯與馬修之間並沒有更多交集。
雖然在瑟普拉諾麵前,安德魯表現出一副鄙夷卡倫家族的樣子,但這更多隻是對胖巫師的某種恭維,不代表他會毫無理智的挑戰一個古老月下貴族的榮譽。
這不是一個聰明的選擇。
源自泰勒家族的教導告訴這位年輕的狼人,除了家族,這個世界並沒有更多值得守護的東西。就像泰勒家那句廣為流傳的諺語——狼人與吸血鬼的血仇與他們無關,泰勒隻是看門的。
至於麵前這位胖巫師,如果不是傳言他與巫師聯盟某位傳說中的大人物有關係,身為泰勒家族後裔的尊嚴決不允許他在一個血脈不純的巫師身上浪費這麼多精力。
這些想法刹那間在年輕狼人的腦海中劃過,但他麵上卻沒有絲毫變化,仍舊一副大大咧咧的模樣。
“這是我的榮幸。”安德魯費力的彎著腰,首先對瑟普拉諾的器重表達著感激。
然後他直起身子,麵露不安,誠惶誠恐的說道“隻不過,我從小天資愚鈍,對血脈力量的把握一向令長輩失望,所以才將我扔進這所大學進行磨礪……而現在我剛剛入學不久,並沒有什麼長進,如果因此影響了銜尾蛇的聲譽,簡直百死莫辭啊。”
標準的外交辭令。
對於阿爾法的學生來說並不陌生。
這一次,休息室裡其他人都沉默的呆在自己的位置上,並沒有對安德魯的這番說辭表達任何讚同的意見。
這令年輕的狼人稍感不安。
他不由抬起眼皮,悄悄瞟了一眼書桌後那位胖巫師。
瑟普拉諾手中揉著一塊乾淨的白手帕,正在耐心的擦拭著他的指縫與手心。似乎察覺到年輕狼人的偷覷,胖巫師咧開嘴,露出溫和的笑容“不要緊。隻不過是新生獵會。原本也沒什麼有趣的人物……你就當是去春遊吧。”
馬上就是大冬天,哪有這個時候春遊的。
安德魯強忍住吐槽的愚蠢想法,張開嘴,試圖再掙紮一下。
但對麵那位胖巫師睜著一雙黑漆漆的小眼睛,晃著一根粗短的食指,製止了年輕狼人後麵的異議“這是一次機會,你要把握住。就像你能走進這間休息室,也是把握住了一次機會……當然,並不是你之前用過的那個有些下作的小手段。”
安德魯驚訝的瞪大眼睛。
“很奇怪嗎?”瑟普拉諾臉頰上的贅肉吃力的揚起,露出一個費力的微笑“你被弗裡德曼拒絕,所以想來參加我的周末晚宴。這無可厚非。”
“在阿爾法,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這是大家的自由。”
“但是你的手段並沒有那麼高超。”
“……是的,我知道,你對鄭清耍了一點小手段,讓他做了一陣子噩夢——你一定打聽到那位九有學院的公費生在四季坊鎮壓了我弟弟,以為這樣能夠討取我的歡心。”
“但在我眼裡,這種行為就像一個裸奔的小醜。”
“令人作嘔。”
安德魯臉色蒼白,額頭上的汗水順著他蜷曲的鬢角緩緩下淌。
休息室裡的氣氛也愈發沉默,其他人似乎連呼吸都屏住了。
“這個世界上,每件事的發生與結局都遵循著固有的規則——就像複仇,任何一個有能力的人,都不會假手他人來做這件事。”
“你折辱了那位公費生,又把我弟弟放在什麼位置了?”
安德魯不安的張了張嘴,似乎想要辯解什麼。
但胖巫師隻是晃了晃指頭,年輕的狼人便不由自主的閉上了嘴巴。
這讓他的眼神愈發惶恐。
“事實上,你能夠加入祥祺會,需要感謝你貢獻的那一百枚玉幣——錢能通神,這個世界上沒有一個巫師會跟錢過不去。尤其像我們這種年輕的社團。”
“但如果你認為憑借那一百枚玉幣就能混進這間休息室,那銜尾蛇的標記也難免太廉價了。”
這一次,休息室裡響起一片輕微的讚同聲。
瑟普拉諾眼睛向四周瞟了瞟,氣氛又立刻沉寂了下去。
“你知道為什麼我又邀請你參加我的晚宴嗎?”胖巫師耐心的疊著手帕,頭也沒抬的說道“要知道,那一百枚玉幣也僅僅能讓我稍微關注一下你的名字……如果不出意外,你隻會成為祥祺會裡一名普通成員。而不是站在這間休息室裡。”
安德魯飛快的搖著頭。
他的嘴巴仍舊被某種魔法封閉著。
瑟普拉諾並沒有抬頭,而是用他那費力的語調,慢吞吞的解釋道“因為你拒絕了馬修·卡倫的決鬥邀請……就是實踐課上那次愚蠢的決鬥邀請。”
“這非常重要。”
“能夠在正確的時間,正確的地點,做出正確的決定——這非常重要。每個社團都需要這樣的人才。”
“也許有的人以為這是一種懦夫的行為。”
“有這種想法的人大多會死的比較早。”
“對銜尾蛇們來說,死了,就是一個失敗者。隻有活著,才是一條真正的銜尾蛇。”
“這就是你曾經把握過的機會。”
安德魯忽然發現臉上那層透明的阻礙消失了,他忍不住張開嘴,大口的吞咽著空氣。
然後他看到了瑟普拉諾那雙漆黑的小眼睛。
年輕的狼人立刻反應過來了。
“遵循您的意誌。”安德魯單膝落在地板柔軟的波斯地毯上,膝蓋壓著一朵即將綻放的雛菊,語氣與之前相比恭順了許多,與冷靜了許多“不知道您對獵隊的人選有沒有什麼想法。”
胖巫師站起身,慢慢踱到落地窗前。
他寬大的身形遮擋住窗外燦爛的月華,在休息室裡留下一片濃重的陰影,把身後高低不一的身影統統籠罩了起來。
“既然你是隊長,那麼自然你說了算。”瑟普拉諾低聲笑著,頓了頓,補充道“不過我可以給你推薦一位優秀的輔獵手……一頭名叫伊勢尼的魚人。”
“魚人?”安德魯驚訝的抬起頭,又立刻低下腦袋“如您所願。”
巫師與魚人的關係並沒有那麼和諧。
隻不過祥祺會既然與臨鐘湖保留地有千絲萬縷的聯係,想必能夠搞定那些麻煩吧。
年輕狼人腦子裡轉過這些亂糟糟的想法,一邊留意著瑟普拉諾後麵的話。
“……如果你能夠在新生賽上奪冠,我相信你可以在銜尾蛇裡承擔更多的責任……阿爾法學院也會有更多適合你的位置。”胖巫師在最後丟出一塊帶肉的骨頭。
休息室裡響起輕微的騷動。
幾位高年級的學生顯然沒有料到瑟普拉諾會許下這樣的諾言。他們雖然沒有表示反對,卻不由自主看向不遠處那個單膝著地的年輕狼人。
安德魯沒有說話。
隻不過他的眼神中泛起一層綠瑩瑩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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