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狀態下的時間總是過的飛快。
寫作業、上課、寫作業、上課,眨眼間,便到了周六。
鄭清從綠兮紡高價買下的波西米亞長裙依舊塞在包裝袋裡,沒有送出去;愛瑪教授要求臨摹的魔文也還有十大張,沒有完成;唯一值得誇耀的也許隻有老姚魔咒課的作業,在蔣玉的協助下,他完成了將近一萬字的分析報告。
按照辛胖子的說法,這些文字稍加潤色,添一份開題報告,完全可以塞到校刊中,充當學生論文。
鄭清對於這種恭維不置可否——事實上,他很懷疑辛胖子四處找稿子的動機。
況且,他還有其他事情要心煩。
今天是周六,今晚又到了每周一次的巡邏時間。
按照當初校工委的處罰通知,鄭清需要在巡邏隊呆上一個學年,現在時間剛剛過去一個月,這也是他第五次參加臨鐘湖夜巡。
相對而言,他對這件事已經相當熟稔了。
他不會像第一次巡邏一樣,在脖子上掛著一斤重的護身符;也不會隨身攜帶幾百枚符籙,還在腿上綁了甲馬符;即便法書上,他也沒有特意補充新學會的小惡咒,而是把那道常用的束縛咒多抄了幾遍。
因為他終於明白那些老巡邏隊員天天掛在嘴邊的那些話了。
這裡是第一大學。
那座湖是九有學府的臨鐘湖。
除了幾條不知死活的赤鏈蛇、一群偷偷摸摸的砂時蟲,這一個月來,鄭清沒有見過比河童更危險的魔物了。
魚人不算魔物,雖然智力稍低,但終究屬於智慧種族,不會冒著巫師們的怒火去挑釁一群衝動魯莽的小家夥。
與那些遙不可及的危險相比,夜巡最令人心煩的是生物鐘的調整。
鄭清需要在周六下午就開始睡覺,然後半夜起床、吃夜宵、巡邏,早上滾回宿舍後再蒙頭大睡,直到中午才能爬起來——整個周末最黃金的一段時間,都被浪費在床上了。
簡直不可饒恕!
年輕的公費生想到自己還沒做完的作業,心底憤憤不平,卻無可奈何。
自己挖的坑,跪著也要填完。
晚上十一點多,他踩著點,晃晃悠悠的來到湖畔,隻帶了一個灰布袋,甚至連法書都沒從袋子裡拿出來。
巡邏隊的大部分成員已經都來了。
鄭清很容易找到了林果的身影。
那位阿爾法學院的小天才騎在一頭高大的黑山羊背上,仍舊背著一個小書包,長長的巡邏手杖被他架在黑山羊粗大的盤角間,異常顯眼。
“啊!又忘了!”年輕的公費生與林果打完招呼,連聲抱怨“昨天我還叫辛胖子提醒我今天巡邏前帶上波塞冬——就是我那隻小狐狸——結果今天又給忘了。”
“沒事,大家基本都沒帶夥伴。”林果抓著一把小梳子,耐心的給山羊梳著背毛,安慰道“而且,帶動物夥伴來巡邏,需要提前向校工委報備的,要填好多材料,很麻煩。”
鄭清咂咂嘴,沒有吱聲。
他突然發現,自己不知什麼時候竟然淪落到被一個十二歲的小孩子安慰了。
黑山羊偏著頭,看著年輕的公費生,腮幫子緩緩的蠕動著,眼神中分明流露出一股嘲笑的意味。
鄭清總不至於與一頭山羊對嘲,隻能搖頭晃腦的走到巡邏隊中央,去領自己的巡邏木杖。
這是巡邏隊員的標準裝備,上麵烙印著許多守護與驅逐性質的咒語,使用時隻需要揮動即可,非常方便。
直到所有人的巡邏木杖都發放完畢,凡爾納老人還沒出現。
但巡邏隊的人按照以往的慣例,已經熟練的分成了十幾個小隊。如果不出意外,後續的巡邏任務會以小隊形式完成,每支小隊負責一段湖岸的巡邏,範圍與路線都非常清晰明確。
每隊多則四五人,少的隻有兩人,以巡邏路段的風險程度來劃分。
鄭清與林果是一隊,因為他們是整支巡邏隊中唯二的大一新生,所以凡爾納老人之前特意為他們安排了一段沿湖走廊的巡邏任務。
隻需要在湖畔走廊裡來回溜達,不會遇到草叢中的長蟲,也不會‘偶遇’出來打野食的魚人,最多會能夠看到幾頭河童的光頭,屬於非常安全的巡邏任務了。
對此,其他人也沒有異議。
當凡爾納老人來到湖畔的時候,已經月上中天。
“今天初六,是戊子年、辛酉月、丁醜日,天朗月清,百無禁忌,大家巡邏的時候不要打瞌睡啊!”凡爾納老人一手拄著手杖,另一手抓著一個可疑的紙袋,臉色酡紅。
人群中傳來一陣輕鬆的哄笑。
“都知道自己負責的區域嗎?”老人的手杖在草地上重重頓了頓,驚起幾隻正在疊羅漢的小蟲子。
旁邊的老獵狗不動聲色的甩著尾巴,向遠離老人手杖的地方挪了幾步。
“知道……”巡邏隊員們稀稀拉拉的回應著。
“都知道巡邏路線嗎?”老人舉起手杖,大聲問道。
“知道!”湖畔傳來整齊的吼聲。
“還等什麼?!”老人手杖一揮“出發吧!我的巡邏隊員們!”
鄭清滿臉黑線的跟在亂哄哄的隊伍後麵,一手扶著林果的黑羊,一手拖著巡邏手杖,有氣無力的向那段長廊走去。
臨鐘湖夜巡隊的巡邏範圍就在整片臨鐘湖,也包括環湖長廊、湖畔森林等附屬地帶。
鄭清與林果的巡邏區域在湖西側的一段環湖長廊中,長短不足五百米,走一個來回隻需十分鐘左右。
那段長廊一側種了許多諸如桃、李、杏、棗的果木,吸引了大量野生的燈火蟲前來吮吸樹汁,是唯一一段有燈光籠罩的巡邏區域。
長廊另一側是一麵斜斜的草坡,草坡底線便是臨鐘湖了。
走在長廊中,一麵是波光粼粼的湖麵,一麵是掛滿燈火蟲的果林,風景宜人。
然而再有意思的景色反複看了幾十遍,數百遍之後,都會寡如清湯,毫無趣味可言了。
夜還很長。
這段枯燥的景色還要看許久。
鄭清不得不努力找些話題,來打發這段磨人的時間。
想到時間,他忍不住想起林果那稍顯混亂的時間觀念,然後又想起很久前在校工委辦公樓前遇到的一個老頭。
那位老人說過的一句話——
‘拋去時間,這個世界上原本沒有什麼魔法’。
他細細琢磨著,覺得吳先生似乎也說過這樣類似的,於是忍不住抖出來,試著與林果討論一番。
在他看來,林果也許對這一點有不同的看法。
但出乎他的意料,林果對於那句話表現出了百分之一千的讚同。
“完全沒問題……時間原本就是這個世界上最強大的力量呢。”小男孩扛著巡邏手杖,亦步亦趨的跟在鄭清身後,認真回答著。
“太絕對了吧……”鄭清搖著頭,非常不讚同類似這種絕對的說辭“凡事都有兩麵性的。時間也許強大,但不能囊括一切……”
“可以的!”林果聲音稍稍提高了一點“時間可以丈量一切!”
“丈量一切?”雖然對於林果的說辭有些意同,但是鄭清仍對這句話嗤之以鼻“時間就是時間,它能丈量距離、空間這些真實的東西嗎?它能丈量智慧、愛情這些虛幻的東西嗎?它能丈量真理嗎?”
“能!”林果很鄭重的點點頭“比如距離,你們用來衡量遠近的,又何嘗不是時間的長短呢?比如智慧,聰明人三分鐘明白的事情,傻瓜要用三個月才能反應過來啊。至於真理,誰又知道的更多呢?唯有無儘時空的儘頭,或許有真理的存在吧。”
鄭清啞口無言,總覺得不對,但又覺得很有道理,無法反駁。
我跟這個小屁孩計較什麼,更何況是一個精神分裂、時間變態的小孩——他最終隻能這樣用阿q式精神安慰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