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咚,叮咚……”
窗棱上掛著的風鈴仍在慣性的作用下輕微晃動著,發出悅耳動聽的顫音。
這些鈴鐺狀若銅鐘,通體發青,仿佛青銅打造,布滿鏽蝕的痕跡,渾身上下透露出一股陳舊的氣息。
鈴鐺表麵縱橫交錯著長短不同、寬細各異的線條。陽光下,米粒大小的符文在這些線條上緩緩流淌,閃爍著五彩毫光。
每個鈴鐺都上掛銅環,下垂發絲粗細的黑線。
細線末,懸掛著一張張薄紙厚的桃木符板,版麵鏤空雕刻了不同形態的猙獰神像,隨著風鈴輕響,這些神像緩緩旋轉,掃視著這間喧鬨的教室。
這些鈴鐺是班長唐頓上課前掛在窗子上的。
據說是他花了大價錢從流浪巫師手中買到的警戒護符,能夠籠罩數百平米的範圍。符陣守護範圍內任何異常的風吹草動,都會引動鈴鐺上的法陣,發出伏魔正音,抵禦敵人。
當然,現在這排風鈴叮當作響並不是因為發現了妖魔。
隻不過受到李萌在教室跑動時帶起輕風的影響罷了。
“你表姐?”鄭清愣了一下,目光不由自主看向李萌身後。
不遠處,蔣玉正板著臉,小步快跑向兩人。
她穿著大紅色的院袍,腰間掛著雲鸞紋禁步,急走時佩玉鳴鸞、紅袂飄飄,異常動人。
“你又搗亂!”來到兩人身前,蔣玉二話不說,先伸出兩根玉蔥秀指,揪住李萌的耳朵,輕輕擰了擰。
“冤枉呐……”小靈巫不敢亂動,隻能連聲叫屈“你問他……我就是來跟你打個前站,說你有事找他!”
鄭清看到蔣玉投來的視線,猶豫了一下,最終點點頭。
果然,我還是善良的。
某公費生對小靈巫咧咧嘴,自我安慰著。
蔣玉鬆開手,李萌哼了一聲,轉身一腳踹在一步開外的辛胖子腿上。
胖子莫名其妙的看了她一眼,委委屈屈的向遠處挪了挪。
“有事嗎?”鄭清看著麵前的清秀女生,心底有些緊張。
不知是不是錯覺,自從鄭清開始幫伊蓮娜補習功課後,蔣玉對他的態度冷淡了許多。
這是近一周來兩人第一次私下裡說話。
“這周六下午我有些事情,不能陪你去找杜澤姆博士了。”蔣玉抱歉的看著鄭清,眼神有些飄忽不定的看向窗外“你知道那個地址的……博士也認識你。”
“哦,哦,沒關係……我自己去沒問題的。”鄭清有些不知所措的搓搓手,傻乎乎笑道“之前真是麻煩你了……如果可以的話,我想請你在步行街吃頓飯……表示感謝。”
“我要去,我也要去!”李萌用力舉起胳膊,揮了揮。
她手腕上一串金黃色的銅鈴發出叮鈴當啷的撞擊聲,悅耳動聽。
蔣玉製止不及,隻能抱歉的笑了笑。
“怕是不方便吧。”她嘴角翹起,語氣有些猶豫。
“沒問題,沒問題……沒什麼不方便的。”鄭清笑著,連連點頭,心底不知為何卻輕鬆了許多。
但蔣大班長一句話,就讓他輕鬆的心態喪失殆儘。
“瓊斯小姐不會介意嗎?”她微微抬著下巴,眼神中充滿了笑意“如果我帶著她的男朋友去步行街吃飯……她不會介意嗎?”
伊蓮娜父姓就是瓊斯,隻不過班上很少有人這麼稱呼她。
所以,鄭清反應了幾秒鐘才明白蔣玉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不會不會……不對!”他忽然醒悟過來,慌亂的擺著手,臉色漲得通紅“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樣……你搞錯了……我們不是那種關係,我隻是幫她補習功課。”
但他又立刻反應過來,自己為什麼要給蔣玉解釋呢?
難道他的心底剛剛沒有浮現出一絲竊喜嗎?
於是,他擺動的手臂又不知不覺停了下來,腦袋不由自主轉向伊蓮娜座位所在的方向。
吉普賽女巫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這個角落的動靜,正一手撐著下巴,翻看桌上的課本。酒紅色的大波浪長發垂落她的臉側,讓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呆了幾秒鐘,鄭清才想起麵前站著的蔣玉。
當他轉過頭,伊人已經離去。
隻留下那位刁蠻的小靈巫,抬起小腿又踹了鄭清一腳。
“九有果然都是書呆子!”她氣呼呼的抱怨著,在鄭清發怒之前一溜煙跑掉了。
鄭清歎口氣,坐回座位,心情卻莫名沮喪了起來。
連他也說不清自己心底到底是什麼想法。
“晚上你一個人去嗎?”蕭笑忽然從筆記本中抬起頭,扭頭看了他一眼。
“嗯?”鄭清目光在教室前後的倩影間掃視,含糊的回答道“隻是請客吃飯,一個人也行。”
“請客?”蕭笑擰起眉,眼神有些疑惑“不是隻是一個簡單的會麵嗎?你還要請奧古斯都吃飯?他答應了?”
鄭清愣了愣,才倏然醒悟。
兩個人說的不是一碼事。
他的心神還沒有從剛剛與蔣玉的對話中擺脫,全然忽視了問話者的身份。
蕭笑問的是鄭清與奧古斯都的會麵。
在猶豫了一個晚上,經過403宿舍漫長的全體會議討論後,鄭清最終決定不去參加血友會的迎新晚宴。
這是一個態度問題。
當然,他的拒絕必須委婉一些。按照迪倫的建議,最好有一個合適的理由。而且必須親自麵見奧古斯都,退還他的邀請函。
這不是個輕鬆的活計。
好在奧古斯都似乎並沒有為難他的意思,在鄭清提出見麵的申請後,很快給出回複,答應與他在周四傍晚喝茶。
“咳,”鄭清輕咳一下,飛快的回答道“不不不,就是一次簡單的會麵,不需要吃飯……我剛剛說的是白丁社會的俗語。”
蕭笑推了推眼鏡,狐疑的打量了他一眼。
鄭清摸著自己的略略發燙耳朵,竭力展示出一副自然的表情。
“約定時間了嗎?”蕭笑重新看向他的筆記本。
“下午五點半,”鄭清摸了摸口袋裡的懷表,小聲回答道“我記得今天下午的生活課是實踐類安排,好像是讓我們練習‘盥洗咒’,應該可以來得及。”
蕭笑偏了偏腦袋,沒有說話。
事實證明,這種僅憑臆斷,毫無占卜支撐的計劃,出現意外的可能性非常高。
下午的生活課上,老師的確要求這些大一新生們練習盥洗魔法。
但鄭清忽略了新人施展魔法總會出現這樣或那樣的意外。
比如有人把頭發洗掉、變身琦玉老師;有人風乾時用力過猛、險些變成臘肉;還有人的法書沒有塗抹防水脂,記錄的咒式在水汽中洇成一團墨漬。
當一團亂麻般的課程結束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五點鐘了。
鄭清甚至來不及吃飯,拔腿便向臨鐘湖跑去。
經過藤蔓籠罩的幽深長廊、穿過石製魔像看守的圓門、無視城堡走廊兩側那些積年老鬼的挑釁言辭之後,鄭清終於來到事先與奧古斯都約定好的地方。
位於阿爾法城堡深處。
血友會的休息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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