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榆和錢千戶坐在本司胡同一處院落裡,等待著今天節目的開場。
本司胡同全稱為教坊司本司勾闌胡同,位於東城,與西城的西院胡同並稱為京城兩大高端娛樂勝地。
論起年頭,本司胡同還更早些,西院胡同則是到了成化年間,以教坊司分院形式興起的。
白榆和錢千戶今天準備欣賞的是一家戲班演出,而且是很特殊的全女班。
懂點曆史的都知道,古代戲班演員大都是男性,就連旦角也是由男性來扮演。
全女班是極為罕見的情況,而且大多數富貴人家因為個人愛好而養的私人家班。
今天白榆和錢千戶準備欣賞的這家,是當今京城唯一能公開演出的全女班。
當然,全場消費由甄公子買單,預付金都先交了。
之所以還沒開場,就是在等待甄智過來。
近十天來,白榆度過了穿越以來最為享受的一段好時光。
每天主要任務就是吃喝玩樂,而且都有人請客,還能大秤分金銀,簡直神仙日子。
變著花樣共從甄智手裡掏了四百兩銀子,白榆分了一半也有二百兩。
對底層普通人而言,這堪稱天文數字巨款了,相當於底層人物的二十年工資。
如果在京城買房,幾乎可以買一套小型三進宅院或者大型兩進宅院了。
白榆把銀子拿回家時怕嚇到父親,暫時偷偷藏在自己的炕洞裡了。
品著今年的新茶,錢千戶不由得感慨道:“我發現,閒職也有閒職的好處,不用被拘著值班。
每天隻要確認沒有緹帥劄子送過來,就可以自由活動了。”
本來錢千戶還覺得虧良心,但在白榆的強力灌輸下,心態也放平了。
他們又沒有害人,也沒有欺壓良善,騙的是東廠的經費,良心上沒什麼過不去的。
“對了,咱們要撈到什麼時候?”錢千戶也知道,這樣的日子不可能永遠持續。
白榆也很清醒,“等甄老兄無法再從東廠公庫取出錢財時,就該結束了,估摸著不會太久了。”
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在一個人身上撈錢終有儘頭,要麼就此收手,要麼再找個肥羊繼續。
白榆已經開始琢磨,到手的二百兩應該怎麼使用了。
撈錢撈爽、解決了買房資金缺口的錢千戶還是頗為苦惱的說:
“還是想想如果被緹帥知道了,該怎麼解釋才好。
我多年來勤勤懇懇、清廉自守的形象,算是被你徹底毀了。”
白榆答道:“被緹帥知道了也不打緊,我們又沒有坑緹帥的錢。難道緹帥還能讓我們把錢還給東廠?”
錢千戶放下茶盅,看向大門,奇怪的說:“甄朋友怎麼還不來?今天不會要出變故吧?”
此時此刻,距離本司胡同不遠的東安門那邊,東廠書辦甄智已經被叫到了滕太監麵前。
甄智與滕太監乃是同鄉,滕太監平常對這個還算有文化的鄉親也是多有關照。
所以甄智雖然隻是個小小書辦,但在東廠也有靠山有跟腳的人物。
滕祥無奈的指著桌案上的賬單,對甄智問道:“我派你負責調查陸炳槍手之事,你就是這麼辦事的?”
甄智卻答所非問,伸出一根手指頭,執拗的說:
“一百兩!再給我一百兩!我就能把錢千戶挖到東廠!”
看著甄智這著魔的樣子,滕太監也是無語了。
這到底是瘋了,還是鬼迷心竅了?
作為在宮裡摸爬滾打幾十年的人,滕太監立刻就看透了甄智此時的心態。
就是已經斷斷續續的付出了數百兩銀子代價,沉沒成本太高了。
導致甄智不敢相信自己被騙,或者說不願意相信自己被騙,陷入了自我催眠的狀態,像個賭徒一樣還想繼續賭下去。
“夠了!”滕太監猛然大喝一聲,意圖將這位鄉親喚醒了,
甄智愣了愣後,還是絮絮叨叨的說:“錢千戶真是絕世神槍手,數百兩銀子並不多,他值得!
現在就差最後一百兩了,隻要再拿出一百兩,就能把錢千戶挖過來,為滕爺效力!”
滕太監:“”
真是造孽啊!對方騙錢也就算了,還把己方的人給忽悠傻了!
這個錢姓千戶不愧是能給陸炳當槍手的人,簡直恐怖如斯!
再想想也不意外,錢姓千戶代筆的青詞屢受皇帝好評,說明他連最為莫測的帝心都能揣摩明白,那麼拿捏甄智更是小菜一碟。
滕太監實在忍無可忍,叫了幾個番子過來,指著甄智下令說:
“將他好生看管起來,不要短了他的吃喝,讓他冷靜幾天!”
打發走甄智,滕太監越想越氣,差點就衝動的去找錦衣衛陸炳討個說法!
四百兩銀子雖然不是小數目,但也不至於驚天動地,但這花銷就是太窩囊。
但滕太監隨即就克製住了衝動,現在還不能去找陸炳。
因為陸炳這個人雖然工於算計,但並不是沒品的人,乾不出騙東廠幾百兩經費的事情。
所以騙錢之事應該是錢姓千戶自作主張,陸炳非常有可能並不知情。
那麼如果陸炳還不知情,自己就貿然找到陸炳討說法,不就暴露了東廠已經找到陸炳槍手,以及挖牆腳的企圖嗎?
所以在驚動陸炳之前,應該趁著還有信息差,實際做點什麼挽回臉麵,但滕太監也沒有妥善的思路,
難不成還要他這個協助黃乾爹處理東廠日常事務的準廠公,親自去找錦衣衛那兩個小卡拉米,把幾百兩銀子要回來?
說實話,真丟不起那人!
滕太監一時間沒有主意,就把東廠大檔頭朱希孝搖了過來,共同商議應對之策。
朱大檔頭聽說了事情經過後,氣得肝疼。
好消息,東廠鎖定神秘槍手的身份了;壞消息,東廠被這槍手坑騙了四百兩銀子。
稍加思索後,朱大檔頭極為果斷的說:“既然知道錢千戶現在的位置,就該立刻出動人手,先把他秘密抓捕了再說!
這是我們東廠目前唯一有可能挽回臉麵的行動,除此之外,沒有第二種選擇!”
滕太監皺眉道:“有必要這麼激進?廠衛之間多年來一直有默契,互相不直接動手抓對方的人,你這個提議是不是壞了江湖規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