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的更鼓剛過。
顧炎像一片影子,貼在縣衙西牆的陰暗處。
牆高三丈,光滑如鏡,尋常人根本爬不上去。
但顧炎不是尋常人。
他從腰間取出紅袖給的工具——三根細如發絲的鐵線,頂端帶著小鉤。
手腕一抖,鐵線飛向牆頭,鉤子無聲地扣住了牆簷。
顧炎試了試力道,然後像蜘蛛一樣,順著幾乎看不見的鐵線爬了上去。
牆頭布滿碎瓷片,在月光下閃著寒光。
顧炎小心地避開,俯身觀察院內情況。
縣衙的布局圖他已經爛熟於心。
停屍房在後院東側,要經過三道門,兩處崗哨。
今晚當值的衙役有八人,每半個時辰巡邏一次。
現在,正好是巡邏的間隙。
顧炎輕輕落在院內一棵老槐樹的陰影裡。
他的黑衣與夜色融為一體,隻有眼睛亮得驚人,像黑夜裡的貓。
第一道門沒鎖——紅袖的情報很準,縣衙的人太自信了,以為沒人敢來闖官府。
顧炎閃身進門,貼著回廊的柱子前進。
第二道門是鎖著的。
顧炎從袖中取出一根細如牛毛的鐵絲,在鎖孔裡輕輕撥弄。
五息之後,“哢”的一聲輕響,門開了。
走廊儘頭就是停屍房,門口有兩個衙役守著,正在打瞌睡。
顧炎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瓶,拔開塞子,一股淡淡的香氣飄散開來。
不到十個數,兩個衙役的頭垂得更低了,鼾聲漸起。
顧炎繞過他們,來到停屍房門前。
這門上的鎖複雜得多,是特製的七竅鎖。
顧炎花了更長的時間才打開。
推門進去,一股刺鼻的藥水味撲麵而來。
停屍房很暗,隻有一盞長明燈在角落裡幽幽地燃著,照出幾具蓋著白布的屍體輪廓。
趙天雄的屍體在最裡麵的台子上——紅袖的消息又一次準確無誤。
顧炎走過去,掀開白布。
趙天雄的臉已經變成了青灰色,嘴唇發紫,眼睛半睜著,似乎死不瞑目。
他的胸口有一個明顯的傷口——箭傷,周圍的血跡已經凝固發黑。
顧炎快速檢查屍體。
衣服是換過的,不是死時穿的那套。
他摸索著每一寸可能藏東西的地方——衣領、袖口、腰帶,甚至頭發裡。
什麼都沒有。
顧炎皺眉。
紅袖說令牌可能在身上,難道情報有誤?
還是已經被人拿走了?
他再次仔細檢查,這次注意到趙天雄的腹部有些不自然的隆起。
顧炎輕輕按壓,觸感堅硬——有東西!
從靴中抽出匕首,顧炎猶豫了一下。
剖屍是大罪,但如果令牌真在裡麵
刀尖劃開死者的衣服和皮膚,幾乎沒有聲音。
顧炎的手法很專業,避開主要血管,隻切開肌肉層。
很快,他的手碰到了那個硬物——一個小布袋,縫在皮下。
顧炎取出布袋,擦乾淨血跡。
裡麵確實是一塊青銅令牌,正麵雕著一條盤龍,背麵刻著“青龍令”三個篆字。
就在他準備收好令牌時,突然感到一陣寒意——有人來了!
顧炎迅速閃到門後,手按劍柄。
停屍房的門無聲地開了,一個黑影悄無聲息地滑進來。
來人一身夜行衣,臉上蒙著黑巾,隻露出一雙眼睛。
那雙眼睛在昏暗的燈光下竟然泛著淡淡的藍色,像兩團鬼火。
黑衣人直奔趙天雄的屍體,動作熟練地檢查起來。
當他發現腹部的切口時,明顯怔了一下,隨即警惕地環顧四周。
顧炎屏住呼吸。
這人是誰?
也是來取青龍令的?
青衣樓的人?
黑衣人突然轉向門後,直接看向顧炎藏身的位置:“出來吧,血手顧炎。”
被發現了!
顧炎心中一凜,但表麵不動聲色,緩緩走出陰影:“好眼力。”
“不是眼力,”
黑衣人聲音低沉,“是你的呼吸。剛才有一瞬間亂了。”
高手。
顧炎暗自評估對方的實力。
能聽到那一瞬間的呼吸變化,絕對是頂尖高手。
“你是誰?”
顧炎問。
“取令之人。”
黑衣人答非所問,“令牌在你手上?”
“是又如何?”
“交出來,你可以活著離開。”
顧炎笑了:“我若說不呢?”
黑衣人沒有回答,而是緩緩抽出了劍。
那是一把很特彆的劍,比普通劍窄,劍身上有七顆星狀的凹點。
七星劍!
顧炎瞳孔收縮。
江湖上用七星劍的人不多,最有名的是
“你是‘星痕’莫七?”
顧炎試探道。
黑衣人似乎有些意外:“你認識我?”
“七星劍,七步殺一人。十年前名震江北的殺手,後來突然消失。”
顧炎緊盯著對方,“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
莫七沉默片刻,突然扯下了麵巾。
月光下,他的臉棱角分明,左頰有一道長長的疤痕,從眼角直到下巴。
“既然知道我是誰,就該知道你不是我的對手。”
莫七說,“看在同是殺手的份上,把令牌給我,我放你走。”
顧炎搖頭:“這令牌我要用來救人。”
“救白家的丫頭?”
顧炎心頭一震:“你知道小雅?”
“不僅知道,”
莫七冷笑,“我還知道她為什麼接近你。”
“為什麼?”
“因為她懷疑你師父是白家滅門的幫凶。”
這句話像一把刀,狠狠刺進顧炎心臟。
雖然紅袖也暗示過類似的事,但從莫七口中說出來,分量完全不同。
“你有什麼證據?”
顧炎聲音發緊。
“證據?”
莫七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殺手需要什麼證據?不過”
他話鋒一轉,“如果你真想知道真相,不妨看看令牌內側。”
顧炎下意識地看向手中的青龍令。
內側?
就在他分神的刹那,莫七突然出手!
七星劍如毒蛇吐信,直刺顧炎咽喉!
顧炎早有防備,側身避過,同時拔劍反擊。
兩劍相交,火花四濺。
莫七的劍法很快,而且詭異——每一劍都從不可思議的角度刺來,劍身上的七個星點發出奇特的嗡鳴,乾擾對手的判斷。
但最讓顧炎震驚的是,莫七似乎很熟悉他的劍路,好幾次都預判了他的招式。
二十招過後,顧炎左臂被劃開一道口子,鮮血順著手臂流下。
莫七也中了一劍,在右肩,但不深。
“劍法不錯,”
莫七喘息著說,“比你師父差點,但夠狠。”
“你認識我師父?”
顧炎趁機問。
“何止認識,”
莫七冷笑,“七年前在江南,我們還交過手。”
江南!七年前!
正是白家滅門的時間!
顧炎正要追問,外麵突然傳來嘈雜的人聲和腳步聲——巡邏的衙役發現異常了!
莫七看了一眼門口:“今天就到這裡。記住,血手顧炎,青龍令不是你能碰的東西。交出去,或者死。”
說完,他突然擲出一顆煙丸,濃煙瞬間充滿整個停屍房。
顧炎屏住呼吸,劍護身前,但當他衝出煙霧時,莫七已經不見了。
門外腳步聲越來越近。
顧炎來不及多想,迅速從窗戶翻出,借著夜色掩護,按原路返回。
翻出縣衙高牆後,顧炎沒有立刻離開,而是躲在暗處觀察。
果然,不一會兒,另一道黑影從縣衙另一側翻出,向城北方向掠去——是莫七!
顧炎猶豫了一下,決定先回百花樓。
小雅等不起,令牌必須儘快交給紅袖。
至於莫七和師父的事總有辦法查清楚。
回百花樓的路上,顧炎檢查了一下青龍令。
莫七說要看內側
他仔細摸索,發現令牌邊緣有一條幾乎看不見的細縫。
用力一擰,令牌竟然分成兩半!
裡麵藏著一張薄如蟬翼的絹布,上麵畫著一幅精細的地圖,標注著一個叫“斷魂穀”的地方。
這是青衣樓的總壇位置?
顧炎心跳加速。
如果這是真的,那麼小雅和紅袖夢寐以求的情報就在他手上!
百花樓的紅燈籠依然亮著,但氣氛明顯不同了。
門口沒有迎客的姑娘,而是站著四個持劍的女子,神色警惕。
看到顧炎,她們立刻讓開一條路。
其中一人低聲道:“紅袖姐在等你,快上去。”
顧炎心中一沉。
出事了?
三樓的紅袖房間外,兩個年長些的女子守著,看到顧炎,立刻開門讓他進去。
房間裡,紅袖正在焦急地踱步。
看到顧炎,她幾乎是撲了過來:“拿到了嗎?”
顧炎點頭,取出青龍令。
紅袖如獲至寶,立刻檢查起來。
當她看到裡麵的絹布地圖時,手都抖了:“是真的真的是總壇地圖!”
“小雅怎麼樣?”
顧炎問。
紅袖的表情突然變得複雜:“暫時穩定了,但是”
她猶豫了一下,“顧炎,有件事你必須知道。”
“什麼事?”
“小雅她不是白芷。”
顧炎愣住了:“什麼意思?”
“她是白芷的妹妹,白家真正的二小姐,白薇。”
紅袖深吸一口氣,“白芷七年前就死了,死在滅門之夜。小白白薇這些年一直以姐姐的身份活著,就是為了追查真相。”
顧炎腦中一片混亂。
小雅不是小雅?
那她為什麼要用姐姐的名字?
她和師父到底有什麼恩怨?
“還有,”
紅袖的聲音更低了,“白薇昏迷中一直在說胡話她提到了你師父,還說還說”
“還說什麼?”
“還說‘血手不是他’。”
顧炎如遭雷擊。
血手不是他?
什麼意思?
難道
就在這時,門外突然傳來急促的敲門聲:“紅袖姐!不好了!有人闖樓!”
紅袖和顧炎同時變色。
誰會在這個時候闖百花樓?
答案很快揭曉——樓下傳來一個冷酷的聲音:
“青衣樓辦事,閒人退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