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突然停了。
連霧氣都凝固在半空中。
蘇天笑盯著那張臉——那張和他父親一模一樣的臉,握刀的手第一次微微發抖。
“不可能。”
這三個字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黑袍人——或者說,另一個“蘇無痕”——慢慢撫摸著手中的七絕刀,刀身上的符文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詭異的血色。
“二十年前,我們七個人在斷魂崖立下血誓。”他的聲音忽然變得很輕,輕得像是在說一個與自己無關的故事,“同生共死,共享《七絕真經》。”
蘇天笑的斷刀仍指著對方咽喉,儘管他知道這已經毫無意義。
“然後呢?”
“然後?”黑袍人突然笑了,笑聲中帶著說不出的譏誚,“然後你父親——我的好哥哥——在最後一刻偷走了真經,把我們都推下了懸崖。”
蘇天笑的瞳孔收縮。
“你說謊。”
“說謊?”黑袍人猛地扯開衣襟,露出胸口一道猙獰的傷疤,“這道刀痕,就是你父親的傑作!”
傷疤從右肩斜貫至左腹,像一條扭曲的蜈蚣。即使已經愈合多年,依然能想象當初這一刀有多狠、多絕。
蘇天笑忽然覺得喉嚨發乾。
他想起小時候,父親洗澡時總是背對著他。現在想來,是不是也在隱藏同樣的傷疤?
跪在地上的老婦人突然尖笑起來:“現在你明白了?你父親才是真正的叛徒!”
黑袍人一揮手,老婦人立刻噤若寒蟬。
“你叫什麼名字?”他突然問道。
“蘇天笑。”
“好名字。”黑袍人點點頭,“你父親給你起的?”
“是。”
“他有沒有告訴過你,為什麼給你起這個名字?”
蘇天笑沉默。
記憶中,父親總是醉醺醺地摸著他的頭說:“天笑,天笑……老天都在笑啊……”
當時他不明白什麼意思。
現在,他忽然懂了。
那是一種嘲諷。
對命運的嘲諷。
“看來他沒說。”黑袍人——現在或許該叫他蘇無影了——歎了口氣,“那我告訴你。天笑,就是‘天大的笑話’。”
他忽然向前一步,七絕刀直指蘇天笑眉心:
“你父親偷走真經後才發現,那根本不是什麼武功秘籍,而是一本詛咒之書!所有練過上麵武功的人,都會……”
話未說完,一道青光突然從霧中射來!
蘇無影反手一刀,將那暗器劈成兩半。
是一枚青玉簪。
林清兒的簪子。
“多嘴的老東西。”
她的聲音從四麵八方傳來,飄忽不定,顯然是用上了高明的輕功。
蘇無影冷笑一聲:“影閣的小丫頭,也敢來幽冥穀撒野?”
霧中傳來林清兒的輕笑:“我可不是來撒野的……”
一道青色身影突然出現在蘇天笑身旁,抓住他的手腕:“走!”
蘇天笑本能地想要掙脫,卻發現林清兒的手勁大得驚人。
“不想死就跟我走!”
她的聲音裡第一次帶上了焦急。
蘇無影沒有追,隻是站在原地冷笑:“跑吧,跑得越遠越好。反正詛咒已經開始了……”
山道上,兩道身影一前一後疾奔。
林清兒的輕功很好,好到蘇天笑必須全力才能跟上。
“停下!”
在一處山澗前,蘇天笑終於甩開她的手。
“你到底是誰?”
林清兒轉過身,臉上的笑容消失了:“我是來救你的人。”
“救我?”蘇天笑冷笑,“從誰手裡救?我叔叔?”
“他不是你叔叔。”林清兒咬了咬嘴唇,“他是……”
“是什麼?”
“是你父親的影子。”
蘇天笑皺眉:“什麼意思?”
林清兒從懷中取出一塊青銅令牌,上麵刻著一個“影”字。
“二十年前,影閣接到一個任務——為《七絕真經》的傳人製造一個替身。”
“替身?”
“對,一個完美的替身。”林清兒的聲音越來越低,“用秘法將一個人的影子剝離,注入另一具身體……”
蘇天笑忽然覺得渾身發冷。
“所以蘇無影是……”
“是你父親的影子。”林清兒點頭,“但影子有了自己的意識後,第一個殺的就是主人。”
山風呼嘯,吹得兩人衣袍獵獵作響。
蘇天笑忽然想起小時候,父親總是不讓他站在陽光下太久。
“會丟魂的。”父親總是這麼說。
現在他明白了。
不是怕丟魂,是怕影子逃走。
“為什麼告訴我這些?”他盯著林清兒的眼睛。
林清兒移開視線:“因為……我也是個影子。”
她慢慢解開衣領,露出鎖骨下方一個詭異的印記——那是一張模糊的人臉,正在痛苦地嘶吼。
“我是白小樓的影子。”
蘇天笑倒吸一口冷氣。
難怪在醉仙樓時,白小樓和林清兒從未同時出現過。
“白小樓已經……”
“死了,我知道。”林清兒苦笑,“影子在主人死後,最多隻能活七天。”
她抬頭看了看天色:“我還有三天時間。”
蘇天笑突然抓住她的肩膀:“告訴我,怎麼才能殺死蘇無影?”
“殺不死。”林清兒搖頭,“除非……”
“除非什麼?”
“除非找到《七絕真經》,用上麵的方法將影子收回。”
蘇天笑鬆開手:“真經在哪?”
“我不知道。”林清兒歎了口氣,“但你父親一定留下了線索。”
她忽然咳嗽起來,咳出一口黑血。
“時間不多了……”她擦擦嘴角,“去金陵,找一個叫‘老酒鬼’的人……”
話音未落,她的身體突然開始變得透明。
“記住,影子最怕……”
話沒說完,她的身體就像煙一樣消散在風中。
隻剩下一枚青玉簪,“叮”的一聲落在地上。
蘇天笑彎腰撿起簪子,發現簪身上刻著兩個小字:
“莫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