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阱(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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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霧像一層薄紗籠罩著曲州的田野。

晴子比往常起得更早,灶台上的粥還在咕嘟咕嘟冒著泡,她已經梳好了頭發。

銅鏡裡映出一張因為興奮而微微發紅的臉。

她小心翼翼地打開那盒新買的胭脂,用指尖蘸了一點,輕輕抹在唇上。

“今天怎麼這麼早?”張誠揉著眼睛從裡屋走出來,褲腿上還沾著昨天的泥點。

晴子的手一抖,胭脂在嘴角劃出一道紅痕。

“集市…今天想早點去。”她迅速用袖子擦掉多餘的顏色,心跳如擂鼓。

張誠盯著她看了一會兒,目光在她不自然的唇色上停留了片刻,最終隻是點了點頭。

“記得買些種子回來。”他說完,端起粥碗呼嚕呼嚕地喝了起來。

晴子鬆了口氣,匆匆扒了幾口飯就挎上籃子出了門。

清晨的空氣帶著露水的清新,她的腳步比昨天還要輕快。

裙擺掃過路邊的野草,發出沙沙的響聲,像是某種隱秘的私語。

鎮上的集市剛剛開始熱鬨起來。

晴子沒有像往常一樣急著擺攤,而是先在各個攤位間轉了一圈。

她的目光掃過每一個穿黑衣的身影,心跳隨著每一次期待和失望而起起落落。

“姑娘,買朵花吧。”一個賣花的老婦人拉住她的袖子,“剛摘的,新鮮著呢。”

晴子本想拒絕,忽然看見不遠處一個熟悉的身影。

劉陌正靠在一棵槐樹下,手裡把玩著一枚銅錢。

陽光透過樹葉在他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襯得他的輪廓更加分明。

“我…我要那朵紅的。”晴子隨手一指,付了錢就朝槐樹走去。

那朵大紅色的花在她手中顯得格外豔麗,像一團小小的火焰。

劉陌早就看見了她。

當晴子走到距離他還有三步遠的地方時,他忽然抬頭,銅錢在空中劃出一道閃亮的弧線,又穩穩落回他掌心。

“早啊,晴子姑娘。”他的聲音裡帶著一絲調侃,“這花很配你。”

晴子的臉一下子紅了。

她低頭看著手中的紅花,不知該如何回應。

“今天賣什麼?”劉陌自然地接過她手中的籃子,指尖不經意地擦過她的手腕。

“還…還是布。”晴子結結巴巴地說,手腕被他碰過的地方像被火燒過一樣發燙。

劉陌輕笑一聲,領著她來到一個空位。

“這裡位置好。”他說著,幫她把布匹擺開,“我幫你看著攤子,你去逛逛吧。”

晴子驚訝地看著他。“你不忙嗎?”

“今天不忙。”劉陌倚在旁邊的樹上,陽光在他那把無鞘的劍上跳躍,“去吧,女人都喜歡逛街不是麼?”

晴子猶豫了一下,終於點點頭。

她走出幾步又回頭,看見劉陌正用那雙漆黑的眼睛注視著她,嘴角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

那笑容讓她心跳加速,趕緊轉身鑽進人群。

集市上琳琅滿目的商品今天格外吸引她。

晴子在一個賣首飾的攤位前停下,拿起一支銀簪子對著陽光看了看。

簪頭是一朵小小的梅花,做工精細,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姑娘好眼光,這可是城裡最新的款式。”攤主熱情地說,“隻要五十文。”

晴子咬了咬嘴唇。

她口袋裡有錢,但那都是要買種子的。正猶豫間,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喜歡就買。”

劉陌不知何時站在了她身後,呼吸輕輕拂過她的耳際。

晴子手一抖,簪子差點掉在地上。

“我…我不能…”她小聲說。

劉陌已經掏出錢袋,數出五十文遞給攤主。“包起來。”他說,語氣不容拒絕。

“這不行…”晴子慌亂地搖頭,“我不能收…”

“就當是謝禮。”劉陌把包好的簪子塞進她手裡,“謝謝你昨天…沒有尖叫。”

晴子知道他說的是樹林裡的事。

她的手指緊緊攥住那支簪子,金屬的冰涼觸感透過布料傳到掌心。

“那些人…為什麼…”

“噓。”劉陌的食指輕輕按在她唇上,止住了她的問題,“有些事不知道比較好。”

他的手指上有淡淡的煙草味和鐵鏽味。

晴子忽然意識到這可能是血的味道,但她奇異地並不感到害怕。

“餓了嗎?”劉陌轉移了話題,“我知道有家麵館不錯。”

麵館在集市最熱鬨的街角,桌椅都油膩膩的,但飄出的香味讓人食指大動。

劉陌要了兩碗牛肉麵,又額外加了一份鹵味。

“吃吧。”他把筷子遞給晴子,“比乾餅強多了。”

晴子小口吃著麵,偷眼打量對麵的男人。

劉陌吃相很隨意,但每個動作都帶著一種奇特的優雅。

他的手腕上有幾道淺淺的疤痕,在黑色衣袖的襯托下格外明顯。

“看什麼?”劉陌突然抬頭,正好捕捉到她的目光。

晴子慌忙低頭喝湯,燙得直吐舌頭。

劉陌大笑起來,那笑聲低沉悅耳,引得鄰桌的食客紛紛側目。

“你很有趣,晴子姑娘。”他止住笑,眼中卻還帶著笑意,“和這裡的其他女人不一樣。”

晴子不知該如何回應,隻好繼續低頭吃麵。

但她的心因為這句話而雀躍不已。不一樣,他說她不一樣。

在張誠眼裡,她大概和地裡的一株稻子沒什麼區彆,都是理所當然的存在。

吃完麵,劉陌堅持送她回攤位。路上,晴子鼓起勇氣問:“你經常來曲州嗎?”

“偶爾。”劉陌的目光掃過街邊的店鋪,“這裡安靜,適合休息。”

“你是哪裡人?”

“沒有固定地方。”劉陌聳聳肩,“劍客嘛,四海為家。”

晴子想象著那種自由自在的生活,心中湧起一股向往。

“一定很有趣吧?能去那麼多地方…”

劉陌看了她一眼,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

“也有不好的一麵。”他淡淡地說,“睡過破廟,挨過餓,被人追殺過。”他指了指手腕上的一道疤,“這是三年前在青州留下的,差點廢了這隻手。”

晴子倒吸一口冷氣。“那…為什麼還要做劍客?”

劉陌停下腳步,認真地看著她。

“因為這是我能做的最好的事。”他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晴子姑娘。我的路就是這把劍。”

他的語氣中有種不容置疑的堅定,讓晴子想起了張誠說起莊稼時的樣子。

也許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執著,隻是形式不同罷了。

回到攤位時,布匹已經賣得差不多了。

劉陌幫她收好剩下的幾匹和賺來的錢,動作熟練得像是經常做這種事。

“我該回去了。”晴子看了看天色,“還要買種子…”

“我送你。”劉陌說。

晴子想拒絕,但話到嘴邊卻變成了點頭。

他們一起買了種子,又在一家糕點鋪前停下。

劉陌買了幾塊桂花糕塞進她的籃子。

“給家裡小孩帶的?”店主笑著問。

劉陌沒有解釋,隻是付了錢。

晴子的臉又紅了,但她心裡泛起一絲甜蜜。

他們並肩走出鎮子,夕陽把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

“你丈夫對你怎麼樣?”走到半路,劉陌突然問。

晴子僵住了,手中的籃子差點掉在地上。“你…你怎麼知道…”

“戒指。”劉陌指了指她的左手,“還有,這個年紀的女人在曲州大多已經嫁人了。”

晴子低頭看著自己粗糙的手指上那個簡陋的銅戒指,突然感到一陣羞愧。

“他…他是個好人。”她小聲說,“勤快,老實…”

“但不是你想要的人。”劉陌接上她的話,語氣平靜得像在談論天氣。

晴子沒有回答。

她無法否認這句話,但也說不出口。

五年來,這種不滿像一粒沙子埋在心裡,日複一日地摩擦著她的血肉。

“每個人都有追求自己想要的東西的權利,晴子姑娘。”劉陌的聲音低沉而充滿誘惑,“生命太短暫,不應該浪費在後悔上。”

他們走到村口時,天已經快黑了。

晴子停下腳步。

“就到這裡吧,被人看見不好…”

劉陌點點頭,卻沒有立即離開。

他伸手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瓶子,塞進晴子手裡。“香水,從南邊帶來的。”他說,“很適合你。”

晴子想拒絕,但劉陌已經轉身走遠。

他的背影在暮色中漸漸模糊,最後完全消失。

晴子站在村口,手裡緊握著那個小瓶子,心跳快得幾乎要蹦出胸膛。

回到家時,張誠正在院子裡劈柴。

他抬頭看了晴子一眼,目光在她手中的籃子上停留了片刻。

“種子買了嗎?”他問。

“買了。”晴子把籃子遞給他,香水瓶藏在袖子裡,像一塊燒紅的炭。

張誠翻了翻籃子,看到桂花糕時挑了挑眉。“怎麼買這個?浪費錢。”

“想著…給你嘗嘗。”晴子撒了謊,喉嚨發緊。

張誠哼了一聲,拿起一塊咬了一口。“太甜。”他評價道,但還是把整塊都吃完了。

晚飯後,晴子借口累了早早回房。

她關上門,小心翼翼地拿出那支銀簪子和香水瓶。

簪子在月光下閃閃發亮,她忍不住把它插在發髻上,對著水盆裡的倒影看了又看。

香水瓶是精致的琉璃做的,裡麵的液體呈現出淡淡的粉色。

晴子拔開塞子,一股甜而不膩的花香立刻彌漫開來。

她從未聞過這麼好聞的味道,像是把整個春天的花園都裝進了這個小瓶子裡。

她輕輕蘸了一點抹在手腕上,又抹在耳後。

香氣環繞著她,讓她感覺自己變成了另一個女人——一個精致的、被寵愛的女人,而不是那個整天與泥土和汗水打交道的農婦。

門外傳來張誠的腳步聲,晴子慌忙把東西藏進枕頭底下。

當丈夫沉重的身軀躺在她身邊時,那股濃烈的汗味和泥土氣息讓她不由自主地往牆邊縮了縮。

張誠很快打起了呼嚕。

晴子睜著眼睛,望著窗外的月亮。

手腕上的香水味幽幽地飄上來,混合著張誠身上的氣味,形成一種奇特的對比。

這一刻,她清晰地感受到了內心深處那種撕裂般的渴望。

明天,她決定再去集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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