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上官懷瑾講述的故事粗粗一聽非常複雜,但是熟知地球各類網絡流行梗的寧舒倒是可以用一句話把她的身世概括出來,那就是——
上官懷瑾是退婚流小說裡那個作死退婚的大小姐。
之前說過了,在這個殘酷的修真界裡,什麼鮮衣怒馬,瀟灑放縱都是留給那些天資卓越的修仙子弟的,而作為一個天賦平平又父母早逝的宗族小姐,上官懷瑾依然在大家族裡履行著非常傳統的義務,那就是年齡到了和一個門當戶對的家夥結婚,然後為家族交換些許利益和資源。
這樣的婚約自然是不會把婚約者本人的意願考慮在內的,上官懷瑾在七八歲的年紀便由族中長老做主許配給了另外一個家族裡同樣沒什麼出息的世家子弟,而她本人對此也並沒有什麼怨言,反正都是些麵都沒見過的家夥,嫁給誰也沒什麼太大的區彆。
如果事情能這麼順利的發展下去,那麼上官懷瑾的一生也就這樣了,盲婚啞嫁,相夫教子,雖然如一潭死水,但是好歹也能衣食無憂。
但是誰知道就在她還在院子裡數著日子待嫁的時候,外麵忽然傳來消息,她那個連麵都沒見過的倒黴未婚夫修煉時不知出了什麼岔子,修為儘毀不說,甚至就連靈根也儘數枯竭,已經是一個廢人了。
一個已經被家族放棄的棄子,又怎麼能承擔起聯姻的任務呢?於是家族的長老們退了婚,很快又扒拉出來另外一個用來聯姻的世家子定下婚約,待嫁閨中的上官懷瑾木然地接受了這個消息,日子流水一般地過,一切都和之前沒什麼區彆。
“然後,那個被退婚的家夥絕境翻盤了?有了什麼奇遇之後修為大漲?”寧舒聽到這裡已經猜出了後續的發展。
“正如您所料,那個本來已經廢了的家夥一個想不開跳崖自儘,不想誤打誤撞闖入了一處上古秘境,重塑了靈根不說,還修成了五靈聖體,修為一日千裡,已然成為了未來不可限量的天之驕子。”
說到這裡,上官懷瑾的語氣變得冷淡,臉上的笑容極儘嘲諷:
“嗬,明明人人都知道我是個連自己的婚姻都做不得主的女人,但是他們卻對我能一力退婚之事深信不疑。
於是我就成了鼠目寸光,拜高踩低的壞女人,他們唾罵我,鄙視我,用最惡毒和下流的詞彙攻擊一個連麵都沒見過的人,第二任婚約者同樣退婚退得毫不猶豫,上官家於是把我許配給一個暴虐成性的渣滓,所有人都迫不及待地等著看我的報應。”
最後,位高權重的長老們握手言和,大難不死的天才少年又有了新的良配,路人們津津樂道一段傳奇的故事,隻有那位不知好歹的大小姐被永遠地釘在了恥辱柱上不得翻身。
“我不願意就這麼憋屈地嫁給一個暴虐的混蛋被磋磨至死。”上官懷瑾低著頭捏緊膝上的裙擺,用力到肩膀在微微顫抖:
“但是我沒有地方可去。上官家的勢力遍布各大門派,那個已經是五靈聖體的男人早晚會揚名天下,我又背著這樣肮臟難聽的名聲……”說到這裡她緊咬牙關,不知道是恨到了極致還是其他什麼強烈的情感,說出的話簡直像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就算趁著現在事情還沒傳開能投身一個名門正派,日後事發了又有誰能管我呢?”
所以思來想去,要想安心修煉,投靠同樣名聲狼籍的合歡宗已經是最優的辦法了。
無論是寧舒還是其他聽了這個故事的弟子們都陷入了沉默,偌大的書房安靜的落針可聞,隻有女人輕聲的啜泣隱約響起,又像是怕被人發現那樣努力咽了回去。
……
“我聽說,合歡宗的秘法不需要靈根資質也可修煉。”過了半晌,終於平靜下來的上官懷瑾說出了自己的目的,她抬起頭,泛紅的眼睛裡是明明白白的不甘心:
“我想變強!想有朝一日強過上官家的所有人,強過那個一飛衝天的男人!隻有這樣,這世上的人才會在乎我說了什麼……我想洗清身上的冤屈!”
何止是冤屈啊,上官小姐你這是躺槍了吧!寧舒捂著額頭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因為上官家的長老們不願意憑白得罪一個潛力無限的敵人,於是無人在意的上官小姐便被他們推出來,用來平息那位青年往日遭受的屈辱。
坐在這裡的人氣弟子們除了上官懷瑾以外之前都是在底層裡掙紮的女子,她們本來以為和自己遭受過的苦難比起來,上官懷瑾這樣養尊處優的大小姐遭受的所謂“家族欺壓”根本不值一提,結果沒想到大家小姐也不好當,這糟心事要是攤在她們身上她們可能已經懸梁自儘了。
“這……可是,上官小姐,你這樣的過去有點難辦啊……要是流言傳到這裡來,你哪裡還能再登台演出……”坐在上官懷瑾左邊的是人氣排行第三的弟子,因為曾經是戲班子裡紅極一時的台柱子,對外也隻稱藝名“小梨花”。
她曾經登台表演過無數次,而且和出身青樓隻服務達官貴人的柳翩翩不一樣,聽她唱戲的人三教九流無一不包,所以她最是知道,想要登台唱好這出戲就一定不能得罪太多人。
戲唱得再好,扮相再驚豔又有什麼用呢?有太多人看你不順眼,聚眾在下麵喝倒彩砸場子,幾回下來你這戲台子就沒人肯光顧了。
大部分觀眾都是來娛樂消遣的,他們才沒那閒功夫斷官司。
聽少宗主的意思,表演沒人看就沒辦法修仙,那上官小姐豈不是一輩子也不能洗清冤屈了嗎?小梨花在一邊急得不行,要不是還顧忌場合都要拍桌子了。
小梨花:老娘唱戲唱了十多年啊,就沒見過這麼憋屈的劇本!
其他幾個弟子也一聽也有點著急了,柳翩翩猶豫了一下,提議道:“要不,我們先避開這個問題,趕在消息傳過來之前多多登台表演吸引更多的人的喜愛?”
“那又有什麼用呢?不過曇花一現而已。”上官懷瑾輕輕歎一口氣,臉上已經呈現出心死的灰敗:“和五靈之體的修煉速度比起來根本就不值一提。”
於是大家又沉默了,房間裡陷入一片絕望的壓抑。
過了半天,寧舒才出聲打破沉默,她用筆杆支著下巴晃來晃去,一直緊皺的眉頭緩緩舒展:
“我覺得事情還沒有到完全沒救的地步,說到底上官懷瑾身上的黑料根本就是子虛烏有嘛!隻要公關得好,我們完全可以趁著現在把臟水給潑回去,一勞永逸地解決掉這個問題!”
“把臟水潑回去?這真的能做到嗎?”上官懷瑾激動之下直接站了起來,動作太大一下子碰倒了身後的椅子,但是她卻無暇顧及,失態地對著寧舒反複強調:
“沒有用!根本就沒有人信!我之前無數次地嘗試跟其他人解釋,但是沒有用的!根本就沒有人認真聽我說話!我早就已經被定罪了!”
“因為比起無聊平淡的真相,人們更傾向於相信那些勁爆的小道消息。所以當一個精彩又充滿反轉的謠傳先一步在人群中散播開的時候,那些先入為主的觀點和看法就會在人們心裡形成根深蒂固的影響。”
寧舒相比於激動的上官懷瑾要顯得冷靜許多,她一邊說一邊低下頭在紙麵上寫著什麼,語氣帶著一種看透世事的波瀾不驚:“所以才有一句話叫做‘傳謠一張嘴,辟謠跑斷腿。’”
“所以我們要怎麼辦?”上官懷瑾迫不及待地追問:“難道有什麼辦法能消除那種影響嗎?”
“以後等你名氣大了自然有許多人主動去幫你澄清,但是現在還不是時候。”寧舒低著頭奮筆疾書,口中也不緊不慢地解釋著:
“現在,我們要做的是想辦法利用好這種先入為主的印象,搶先在不夜城周遭把故事傳播成一種更利於我們的版本。”
“更利於我們的版本?”上官懷瑾似乎有點明白了寧舒的意思:“您是說,借助這個雜誌嗎?這真的能做到嗎?”
要知道目前隻在公眾麵前表演過一次的她們知名度非常有限,而會主動關心上官懷瑾消息的追隨者滿打滿算可能也不超過一百人。
“隻要故事足夠吸引人就可以。”寧舒緩緩落下最後一筆,然後把手裡的書稿拿起來遞給對方:“流言的傳播速度可比一個明星的知名度要快多了,隻要操作得當,你甚至可以靠著這篇報道反過來吸引更多的人氣和關注。”
就像現代某些緋聞纏身的明星一樣,知名度廣的作品一個沒有,但是那點戀愛分手的破事兒每個人都談論的津津有味,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蠻成功的了。
隻靠著一篇書稿,真的就能就此洗刷掉我身上的冤屈嗎?懷著一點微弱的希望,上官懷瑾顫抖著雙手接過書稿,低頭認真閱讀起來。
書稿的開頭隻有簡潔明了的幾段話:
在即將成婚的前三個月,那個被我退婚的未婚夫帶著金丹期的修為和修成的五靈聖體回來了。
我一臉平靜地走出門去,任憑周圍人的嘲笑和謾罵聲將我淹沒,而他輕蔑地看著我在泥地裡掙紮,眼裡帶著報複的快意。
「沒想到你也有今天?還真是報應不爽!」
他們以為我會跪下來磕頭懺悔,卻不想我自甘墮落,一轉身投進了名聲更加狼藉的合歡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