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輝有些後悔，他當時看到高伯這邊人困馬乏，當然是想著過來幫忙，沒想到王伯在這會兒走丟了。
王伯的腿腳不太好，顏輝相信高伯說的半小時的說法，應該走不出去多遠，山路的話不會超過1公裡。
不僅如此，王伯肯定沒有去林場方向，因為大家剛從那邊過來。
顏輝想了想，就去找了一下狗，發現狗居然也沒了，他立刻跟高伯說了一下。
“這是好事，這狗擔心老王走遠，主動跟上去的，”高伯安心了不少，“一會兒我讓大家喊一喊狗就醒了，狗耳朵靈，聽到了肯定有回應。”
“那就好。”顏輝也是安心了不少，有兩條大黃狗，至少不用擔心之前那種孤狼，畢竟他可是見識過這狗多聰明的。
“等我一下，我去找一下老孫，老孫和林場的狗感情都特彆深，親兒子一樣，讓他帶狗去找，肯定沒問題。”高伯說完，就快步向堆木場那邊走去。
果然，運氣不錯，不到20分鐘，就有人找到了老王，也幸虧有狗跟著，不然還真不好找，因為老王沒有上山，而是選擇了一條橫跨這山出去的路。
老王是被人背回來的，回來以後，他就像做錯了事的孩子，但是大家也沒怪他，就讓他再吃點東西。
他一回來，白菜炒肉就立刻下了鍋，大家像是什麼事情都沒發生，氣氛一下子回到了過年的感覺，今年的伐木季很順利！沒人死，也沒馬死，實在是萬幸！最近幾年都不曾這麼幸運過！
顏輝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傍晚吃了地瓜，這會兒也餓了，他跟著大夥兒又吃了一些，而且還有人給他分了不少肉。
吃飽了，其他的人大部分在喝酒，大家各自在聊天，高伯走了過來，喊著顏輝去了屋外。
屋外隻有0度左右，並不算冷。
“今天幸虧你在，你要是一直不在，老王說不定就出去幾個鐘頭，那就不好找了。”高伯說道。
“還是我有責任，我今天出門幫你們的時候，應該把門在外麵鎖上的。”
“鎖門也不行，老王要是出不來，他可能更容易出事，我們了解他，不能壓著，隻能哄著點。他啊，裝了一輩子傻，到老了，唉”高伯也隻能承認，老王現在是真的有些傻了。
“他這麼選擇要我說當年還不如回齊魯老家呢。”顏輝有些不能理解。
他是改開之後出生的，對編製什麼的並不向往，尤其是以前這種林場的編製，伐木這種體力活，到底有什麼可爭的呢？哪有大伯、四叔風光啊！
“說這些沒用，當年要不是在這邊訂婚，他也不至於如此。裝傻沒辦法結婚、不裝傻就得遣返回去還是不能結婚，他一直想著拖一拖再耗耗，結果就60了。”高伯說著，拿出自己卷的香煙，接著拿出洋火。
看了一眼火柴盒，高伯想了想，跟顏輝說道：“你等我一下。”
顏輝也不知道高伯要乾嘛，隻見高伯拿著旱煙回了屋，跪在鍋台底下，用灶下的餘火點燃了香煙，吸了一大口，確定煙點著了，這才又出來和顏輝聊天。
“說到哪了？”高伯吸了一口，想了幾秒，“哦，對了，就是跟你說唉”
高伯把一些事一講，顏輝總算是知道了王伯為什麼總盯著顏輝的包看。這也是王伯回來以後，高伯又問了問才清楚的。
當年，王伯也有這樣的包，他送給了他的未婚妻。
那個時候其實沒有什麼特彆貴重的禮物，一個杯子、一個包，已經是很好的禮物了。
老王當初“傻了”以後，女方把老王當初送的東西基本上都退了回來，但不包括這個包。這個包是他和未婚妻定情信物。
老王和老高講過這個包，也就是這個包，讓老王一直有念想。
直到女方嫁人，老王心灰意冷之後，也就慢慢地，說不清是真傻還是假傻了。
“我這個包是我爺爺留給我的，不然我倒是可以送給王伯。”顏輝背的這個包，還是有些故事的。
顏輝明白，女方把所有東西都退了，說明這是個懂事懂禮的好人家，而女方偏偏沒退這個小背包，那就代表真的有情義。
“你送給他，他更得想。今天他出去，就是去了當年那個和他訂婚的那家的位置當然了，人家早就搬家了，隻是我們一直沒和老王說。”
“唉”顏輝一聲歎息，他也不知道應該怎麼評價王伯。
“害，也沒啥，當年我們一起的兄弟，走的走殘的殘，老王算好的了，起碼這幫兄弟們隻要有一個在，也都能讓老王餓不著、凍不著。”高伯非常灑脫，“對了，你進來，給你個東西。”
“啊？”顏輝跟著進了屋。
木幫這些人和外麵的人接觸少，這些人又臭又酸，一個冬天都不會洗一次澡，以至於每年木幫這些人下山去澡堂子，都得專門給錢，包一天澡堂子，不然彆人不用洗了。
林場沒什麼外人，更很少有年輕人，這幾年，顏輝是第一個和木幫的人交朋友的年輕人，大家都挺喜歡他。
進了屋之後，老高從裡麵拿出了一塊苔蘚，打開之後，裡麵包著兩根不大的人參。
“這是乾嘛？”顏輝有些吃驚。
“今天也是你跟我說，讓我們去和林場談談。說實話，以往遇到這種事，大家也都是湊合湊合。這個是我送你的，回去給你家大人泡酒吧。”高伯笑道。
“這人參”顏輝有些心怦怦跳，“這個太貴重了嗎，我不能要。”
“不值錢，幾十塊錢，不過確實是野山參，泡酒不錯。”高伯道，“雖然這個賣不上什麼價錢，但是這是我們親手采的參，那是不摻假的。”
“謝謝高伯，”顏輝也不再推辭，接過了這份山珍。
…
回到住處，山哥還是沒有回來，顏輝把青苔收拾放好，也就睡了過去，今天也挺累。
之後的兩天，山哥都沒有回山上，而木幫的人已經紛紛下了山，走之前，高伯還給顏輝送了一大堆地瓜乾和一小罐辣白菜。
這些人下山之前，確實把小賣部的東西都買了很多，小賣部基本上也就空了。
接著，小辮子等人也走了，小賣部連個打牌的人都沒有了，因為天氣轉暖，小賣部爐子都停了，顏輝要想買東西，這邊隻有飯點才開會門。
終於，木幫的人走了兩天後，山哥終於回來了。
“行，你小子不錯，”山哥看到顏輝安安穩穩地在這裡，很高興，“你四叔那邊的貨出得不錯，今天回來再訂一批，600方。”
“那就好，”顏輝很高興，也沒說前幾天木幫提前離開的事情。
“這是你四叔讓我給你的錢，”山哥從兜裡拿出來一個信封，遞給了顏輝，“他說你提供的消息很有用，起碼省了兩萬。”
顏輝興奮地接過信封，打開看了一下，裡麵躺著一小打50元的新鈔，看著應該是1000塊錢！
“謝謝山哥，謝謝四叔。”顏輝很激動。能分一千，已經超出預想了！
要知道，他勤勤懇懇打工一個多月，累死累活，為了省錢吃饅頭睡火車站，也就攢了六百塊錢！
“接下來，你還得在山上待著，起碼待…”山哥扒拉了一下手指頭，“起碼半個月，你要在這盯著木頭出貨。”
“我？”顏輝指了指自己。
“就當鍛煉鍛煉你，”山哥笑道，“這個林場的木頭我都看過了，沒啥毛病，老板也不會乾什麼以次充好的事情，你就踏踏實實待著就行。”
“嗯，我明白了。”
“再給你200飯錢，”山哥說著，又掏了200塊錢給顏輝。
給完錢之後，山哥帶著顏輝又去見了見林場的二當家，也就是斷臂那位，做了交接，然後山哥就開車下了山。
雖然說拿到了錢，但是顏輝有些惴惴不安。
山哥看樣子是當甩手掌櫃去了？
顏輝自從知道山哥是刑滿釋放人員，就總是多了一點點防備。想必四叔也是對他有防備的，現在山哥的動向顏輝完全無法知道，這不是什麼好事。
怎麼辦？
去給四叔打個電話？
林場有一部唯一的電話，顏輝也知道怎麼聯係四叔，但顏輝不知道山哥和林場的關係，也不知道山哥和林場有沒有囑咐什麼，所以他也不敢去嘗試。
山哥剛把錢給自己，自己就不信任他，一旦這個事被山哥得知，以他的性子，說不定會和自己對著乾，那自己絕對不會有好果子吃。
但是他不能不告訴四叔這些事，不管在四叔眼裡山哥和他到底誰重要，在顏輝眼裡一定是四叔最重要，這個事情，顏輝一定拎得清。
目前唯有一個辦法了，自己下山。
從這裡下山去外麵的小鎮，走路起碼要走五個小時。
木幫的人就是牽著馬從這裡走下去的。
顏輝一個人去的話，路上還可能遇到狼，這可真不是開玩笑的。顏輝怕狼怕虎的說法，在大人眼裡好笑，是因為大人們都有防狼防虎的手段，他們總是有人數或者機械方麵的優勢。
顏輝不行。
思來想去，他還能去求助陌生人，這樣反而最安全。
顏輝不敢去聯係林場的負責人借用電話，是擔心山哥囑咐過這邊什麼，但是山哥不可能囑咐更多的人，所以他可以去找開解放汽車的司機，想辦法跟著下山、上山。
這幾位司機，顏輝也已經混了個臉熟。下午時分，解放卡車下山的時候，顏輝給了司機一盒煙，跟著車子下了山，他跟司機說是想下山買點好吃的，司機當然願意幫這個忙，一盒煙不賺白不賺。
唯一的問題是，司機明天上午才會回來。
顏輝想了想，今晚林場也不會有事，他也不信山哥晚上會回來，就決定自己在山下住一晚上，順便洗個澡去。
一旦被山哥知道了自己下山，就說自己年輕人拿到了錢，想偷偷去享受一番，山哥也說不出什麼來。
解放車滿載後下山也並不容易，噪音非常大，常年開車的司機已經輕微耳背，顏輝下山後都揉了揉耳朵，這是真遭罪，身體也快被晃散架了。
山下的火車站附近，顏輝是很熟悉的，他下山之後，先是四處張望了一番。
白色捷達車很好認，他轉了半天沒發現這輛車，這才安心了大半。
緊接著，他就跑到了一家有電話的商店，花錢給四叔的店裡打了電話，不出意外地，是四嬸接的電話。
“嬸，我有事要和四叔說，他現在在哪？”顏輝問著話，抬頭看著石英鐘的秒針，電話太貴，他爭取55秒內結束。
“你有啥事，你告訴我，我給他說就是了。”四嬸的聲音聽著還挺高興。
“嬸，這個事還比較複雜，我還是直接和四叔說吧。”顏輝強調道。
“我又不是聽不懂，”四嬸一下子就不樂意了。
四嬸這個話，讓顏輝真有些難辦了，他不是不能和四嬸說實話，而是四嬸根本不重視他，彆說他隻是一個堂侄，就算他和顏豔一樣，照樣會被四嬸提防。
“是一些木材參數，”顏輝說道，“四嬸你那裡有筆紙嗎？有13批次的木材參數，密度濕度之類的。”
“這些啊？”四嬸想了想，最終還是說道，“你那邊電話多少？我聯係你四叔，讓他給你打過去。”
“好。”顏輝鬆了一口氣，把這家商店的座機上麵寫的號碼告訴了四嬸，就迅速掛斷了電話。
接著，顏輝就開始了等待。
四叔的電話回得倒是很快，他聽說是顏輝找他，很快給打了回來。
“大山呢？怎麼你給我打電話了？”四叔問道。
“叔，情況是這樣的”顏輝大概講了一下，把關鍵的事情說清楚，接著道，“我覺得我應該把這個事跟你說。”
四叔沉默了一會兒，想了想，語氣略有些不滿地說道：“這次幸虧有你在了，我讓大山給你拿了2000塊錢，他給了你嗎？”
聽到兩千這個數字，顏輝的心臟有些怦怦直跳，四叔居然給了自己這麼多！
顏輝剛想開口，最終還是忍住了，最終回了一句：“四叔，山哥把錢倒是給我了。”
顏輝並沒有去說山哥把錢給少了的事情。
“嗯”四叔情緒稍緩，想了想，“但是他在外麵到處跑也不行。大山做事還是靠譜的，但喝酒開車，出點事就不是小事。這次幸虧有你在，這樣，等過幾天，我去白山找你們。”
“你忙完了？”顏輝一下子安心了許多。
“這邊談得還比較順利，其實買賣沒那麼難。這次要是沒你提前說，買賣也能成，就是少賺一點，”四叔笑道，“至於大山的事情，你就裝作不知道就行了。”
“嗯，我能聽明白。”顏輝掛掉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