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觸感。
劍刃似乎切開了什麼東西,卻又快速滑開,並沒有將敵人一分為二的實感。
禦劍旋身而起,目光透過漸漸落定的揚塵看清來犯之敵。
對方四肢比例長得怪異,身高也極其誇張,即使站在完全打通的兩層間,依舊需要佝僂著背脊才不至於撞上天花板。
與彎曲的背脊不同,它,或者說,她踮起雙腳,足弓與小腿彎曲成優美弧線,宛如正在翩翩起舞的芭蕾舞者。
渾身以半透明輕紗籠罩,縷縷輕紗長長垂落,末端掛著金色鈴鐺,隨動作叮當作響。
然而,半透明布料之下卻非引人遐想的婀娜曲線,而是層層疊疊向外翻起的可怖疤痕,那些交錯縱橫的增生組織編織出第二層衣裙,同時也是她的貼身護甲。
任何武器劈砍上去都很容易被翻起的結痂偏斜,哪怕再鋒利都是一樣。
疤痕拉奇薩(rāqiṣah)……
霧氣被兵刃攪動,以高妙技巧寫出一行藝術化字體。
拉奇薩(rāqiṣah),由天方語中女性舞者一詞音譯而來,所以她其實叫做疤痕舞女或疤痕舞者。
至於禦劍為什麼會懂天方文?這份偏門知識來自身為考古學家的便宜老父。
此番自我介紹不論方式技巧都堪稱華麗,舞者手中握著的長鞭與彎刀,既是她用以攪動霧氣的簽字筆,也是先前擊破樓層的危險兵器。
前者整體由無數短刃勾連組成,明明是軟兵器卻能像彎刀那般切割劈砍,同時還保留長鞭靈活變換的特點。
後者並非尋常彎刀,造型類似刃口豎起的鐮刀,形製接近古埃及鐮型劍,刀背綴著無數流蘇,揮舞間上下翻飛令人看不真切身具體位置。刀柄末端以鎖鏈下掛一顆鏤空金球,黃金製成的輕薄外殼內,不斷散發出陣陣霧氣。
禦劍隻聞到少許,便有一陣強烈眩暈感襲來,眼前光線開始扭曲變換,無數五彩斑斕的小人牽著手跳起怪異舞蹈。
致幻毒氣!
禦劍立刻捂住口鼻,但那霧氣卻變得越發濃鬱,直至取代揚起的煙塵充斥被打通的兩層空間。
“退回下一層!阻擊回防的敵人!”
禦劍向白武士們發出指令,後者立刻順著樓梯退下。
鈴聲大作,疤痕舞者在霧氣中癲狂起舞,輕紗旋轉飛揚,帶動末端懸掛的金鈴發出接連不斷的脆響,如同一場瓢潑大雨徹底掩蓋所有聲音。
濃霧,遮掩視覺。
鈴聲,乾擾聽覺。
毒氣,屏蔽嗅覺。
人最主要的五種感知中有三種都被乾擾,如此手段堪稱狠毒卑劣卻又難以破解。
怎麼辦?
禦劍閉上眼睛,視野陷入漆黑,耳旁叮當作響的鈴聲越發悠長直至連成一片,無法獲得氧氣的肺部徒勞起伏,窒息進一步加劇了致幻毒氣帶來的眩暈。
而這僅僅隻是個開始,更大的危機接踵而至,鈴聲中夾雜著異響,長鞭呼嘯而來,將霧氣撕開一道裂縫,同時也狠狠擊打在距離禦劍一步遠的地方。
這是他上個呼吸前所在位置
剛才,所有感官都被嚴重乾擾,禦劍硬是靠著戰鬥本能與第六感在最後關頭做出閃避。但這終究不是長久之計,缺乏容錯率的人隻要賭輸一次就會墜入深淵。
怎麼辦?
禦劍心中忽然生出一個疑問。
聲音和霧氣並非單向起效,對方又是如何繞開諸多乾擾準確找到他的位置。
來不及思索,疤痕舞者修長扭曲的身姿已然再次靠近,右手鐮型彎刀貼地橫掃,大片霧氣翻滾浪湧,將刀刃隱沒其中,隻剩引而不發的森然殺機。
禦劍隻能看到極近處發生的事,無法呼吸帶來窒息還讓視野邊緣發黑變暗。
鐮型彎刀的寒意在感知中若隱若現,仿佛無處不在,如同迎麵撞來一整堵牆,令人根本無處可退。
那就不退了!
禦劍猛然呼氣,吹開前方大片煙霧,借此機會在最後關頭看清舞者攻擊路徑,然後雙手握緊蒼白太刀豎直插入地麵。
叮!
清脆悠揚的金屬碰撞聲響起,舞者雖身形細長卻也有著十分高大,其力量自然不容小覷,強烈衝擊之下禦劍幾乎無法握住手中兵器。
但他也有自身優勢,壞刃·祓滅三千空寂對畫中世界任何物品都有著極強的切割能力,結合斬鐵境界的強橫加成,哪怕沉重寬大的金屬武器也不例外。
鐮型彎刀居中斷裂,出乎意料的變化讓舞者動作為之一滯,禦劍立刻用為數不多的力氣猛然刺出一劍。
這一劍並沒有瞄準舞者致命要害,隻是以堪稱惡毒的刁鑽角度割斷其跟腱。
呃嗬嗬——舞者發出喉嚨受傷之人特有的怪異聲線。
可是,從她傷口中噴出的並非如血顏料,而是更加濃重的致幻毒氣,哪怕隻稍稍觸及皮膚都讓人感覺天旋地轉。
禦劍用力咬緊嘴唇,疼痛刺激大腦勉強維持清醒。
剛才攻擊對方跟腱時,他發現值得注意的信息。
遮蔽視野後,疤痕舞者雙腳不再踮起而是完全貼合地麵,結合對方隻以輕紗遮蔽的暴露著裝,禦劍隱約猜到對方是如何感知外部環境。
震動,地麵,氣流,皮膚。
行走乃至心跳都會產生或或強或弱的震動,而地麵作為固體傳導震動時有衰減小、速度快兩大特點。
答案呼之欲出,
對方很可能是靠皮膚觸覺來感知周圍情況。而她大多數時候之所以踮腳走路,很可能是因為足底皮膚過於敏感。
那麼,此刻就是最好的機會!
噴濺的顏料血液流淌在地上,滑膩觸感大大影響感知,舞者來回扭動頭顱,短時間內丟失了敵人的方位。
禦劍此刻已退到牆邊,天守閣外牆乃是磚木混合結構,正常情況下沒有重武器很難將其破壞,但他手中握著的兵刃在畫中世界無物不斷!
雙手握住蒼白太刀,禦劍將兵器用力刺入牆壁,刀身沒入大半立刻傳來穿透手感。
接下來要做的就很簡單。
跑!!!
禦劍不顧毒氣,咬緊牙關貼牆發力狂奔,刀刃在他身後拉開一道狹長豁口,就像用力拉開厚重的帷幕,刺眼陽光順著外牆裂隙刺入天守閣內,將黑暗徹底驅逐至角落,也讓濃重霧氣快速向外逃逸。
禦劍一舉突破毒氣封鎖,同時他也在期待另一件事。
長期生活在黑暗中的生物,被陽光驟然照射,很可能陷入混亂。
“呃嗬嗬!?!”
舞娘抬手想要遮蔽陽光,扭曲身形仿佛遭到火焰灼燒般連連後退。胡亂揮舞的長鞭在她周身形成無差彆攻擊,就連空氣都被抽打得哭嚎尖嘯。
難怪如此強力個體會留在天守閣內,居然有著這種顯著缺陷。
禦劍氣喘籲籲地靠著牆壁,哪怕拿著壞刃·祓滅三千空寂這種神兵利器,用蠻力切割城堡外牆也讓他感覺體力飛速流逝。
再加上維持斬鐵境界大量消耗的精神,令禦劍不得不半跪著以劍拄地才沒徹底倒下。
可不能,停在,這種地方!
心中發出無聲咆哮,肌肉明明已經抽搐痙攣,可意誌卻在這一刻壓服凡人軀殼,令禦劍如提線木偶般強行控製四肢站起。
看著陽光下發狂的疤痕舞者,他心中沒有半點憐憫。
隻是默默以雙手將兵刃高高舉起。
示現流奧義——雲耀!
兩道身影交錯而過。
再之後,長鞭寸斷,舞者授首。